阳光是一视同仁的,不论皮下涌动着什么肮脏浑浊的暗流,水面上依然有摇曳多姿的金粉,深不见底的急流从外看去也不过浅水粼石。

沈清秋正是这种类型。

从外看,他是典型的精英标准,准确、克制、出类拔萃,可能有一点冷淡,却不是刻薄的程度,懂进退,知理知数,又生的好看,很难给人反感的印象。

但没有深入过内里的人,谁知道他薄薄镜片后的瞳孔里映过什么骇人听闻的冰冷数据,谁又知道那双手沾过多少永不褪色的鲜红。

然而暴戾和阴狠里面,从没人想过有什么吧。

沈清秋微微侧头,天空已经大亮,沉寂的黑店旅馆响起结账的声音,掺杂着男人们的骂骂咧咧和讨价还价。

隔壁的露台出来一个女人——年龄和经历让她在少女与熟妇之间维持了一个难以捉摸的平衡——袒着前胸望过来,隔着栏杆很轻佻地向他喷了一口烟。

沈清秋微微垂目,向她笑了一下。

那微笑里没有轻贱也没有欲望,不禁让对方愣了一下。

11

“打扰了,”沈清秋伸手敲了敲柜台,“三楼左手第一间退房。

前台的女孩可能刚刚吸了一点儿,快活劲还没过去,懒洋洋地报了个价钱。

“不住了吗?”沈清秋把超出市价几倍的钱放在柜台上时她说,“不要你钱也行的,姐妹们想着你的脸生意还能好些……”

沈清秋没有接腔。

这时,他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接听,还没来得及放到耳边,两人了同时听到了对面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岳清源的声音混着沙沙的电声,“接你的人等了一晚上,出什么问题了吗?”

沈清秋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接着冷哼一声,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你不是最擅长定位那一套吗?原来我在哪还轮得到我亲自报备吗?”

“我——”那边一下子哽住了,半晌道,“小九,你知道我不是……”

这时,前台的女孩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沈清秋回头,看见她把一张白纸卡递到自己眼前,连带着狡黠俏皮的恶作剧式目光。

那上面写着:随便编个地方。

沈清秋看了她一眼,女孩弯了弯眼睛。耍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不好玩吗?她用口型说。

“行了。”沈清秋收回目光,背过身去,“两个小时以后在机场,你想要什么就来拿吧。”

“西北边那个?”岳清源问。

沈清秋不屑和他掰扯,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下来挂断。

“城南国际机场?那边很远喔,够他跑一阵了。”女孩拿着指甲刀搓指甲,漫不经心地问。

“嗯。”沈清秋说,“承蒙关照,再会。”

然后他转身出门,站在这个破旧的黑旅馆廊下停了一会,没有理会已经停到面前的出租车,徒步离开了。

几乎是紧跟着他的脚步,旅馆前台看起来已经欠费多年的座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