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仍然覆在沈清秋脸上,听到这句话后者缓缓眨了眨眼睛,柔软的眼睫痒痒地刷过手心。

“为什么?”可他的反击却清晰又牙尖嘴利,“你算什么东西,我有向你报备的必要吗?”

“如果理由是我负责培养你,那就不必说了,”他抢在洛冰河开口之前尖刻道,“感激也罢报复也好,不客气,滚,杀我一个算什么本事,小白眼狼……”他突然恍惚了一下,试图遮掩过去,恼羞成怒地去抠洛冰河遮他眼睛的手。

但是这次,冷酷的面具再也撑不住,在他的脸上噼里啪啦地破碎成鲜血淋漓的狼狈。

药效激起了他所有的叛逆和反抗,然后迅速而无声地蚕食掉它们。有些东西从他的性格中永远地消失,那些可笑的坚持,如履薄冰、孤注一掷,全都模糊成怯懦茫然的一团。他惊觉自己开始忘记一些事——留不得半点闪失的计划、无数死里逃生的技巧、用性命一次次尝试出来的方案、想要保护的人、还很遥远的未来——一切重要的事。

“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指甲尖锐地切进洛冰河的手臂,“我要他们全都死、该死!还不够——”

他猛地痉挛了一下,手指紧紧扣住地板——洛冰河听到指甲折断的声音——仍然没有成功。然后他蜷起来,开始发抖,似乎已经不太清醒了,洛冰河不得不在他身边跪下,才能听清他喉咙深处含混的哀鸣。

“我好痛……”他一向强硬、险恶、心狠手辣的实验员脆弱地低声呜咽着,“好痛……我在哪……”

洛冰河的手心里沾到了一点温热的液体,他触电般收回手,沈清秋在满面的泪水中抬起头,满眼隐忍的惊惶。

几乎是在一瞬间,洛冰河意识到,那并不是一种他一无所知的药剂。

他脑中划过一双双茫然而顺从的眼睛,耳鼓里炸响试验场里排风机苟延残喘的隆隆声、水和喘息、夜莺细弱尖厉的哭泣——

——那是“治疗”。

49

沈清秋被手臂上细微的痛楚弄醒了。

他躺在自己临时房间的简易床上,洛冰河把针拔掉,没有止血棉,他简单按了一下,刺目的红色从指缝里缓缓渗出。

沈清秋“唔”了一声,向他表示自己醒了。他马上就后悔了——这换做以前是不敢想象的。他们这种人从来只能蛰伏、窥伺,尤其是脆弱时刻,只能咬着牙积蓄能量。

洛冰河立刻伸手过来探他的额头。沈清秋偏了一下,没躲掉,被摸个正着。

“神经代偿剂。”他简短地说,理了理沈清秋的头发,手指上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后者胸中浮起虚弱的恶心。他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想思考试验体从哪里搞来的兴奋剂,但洛冰河显然留了半句话没说,这种情况下他正迫切需要胺类分泌来刺激被治疗损害钝化的意识,而且每拖一秒,这种损害都在加重。

而这个时候,洛冰河还逗留在他身边,仿佛护食的独狼,或者等待猎物放弃挣扎的猎手。他等待着一个虚伪而顺理成章的、真正好的时机,又偏偏装作无意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