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谙人情世故的父亲有着一颗连他也无法看透的内心。他行事滴水不漏,即便性格桀骜了几分,也被世人盛赞为贵族与生俱来应有的乖僻。他为人慷慨大方,就连最苛刻的原魔法部长都挑不出任何纰漏。这样的父亲什么时候才能犯错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内心甚至有了令他痛苦的阴暗期待。

父亲的死亡短暂浇灭了未成形的火焰。当察觉连这一点都是假象时,被父亲再度轻易耍弄的羞耻和不甘引发的愤怒,甚至压过了他身为人子应当给予的本能关切。

“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阿周那。”

若是说父亲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就是对于纯血统近乎固执和狂热的坚持。他是想抛却原本的身份,创造出一个干涉世界规则的无名幽魂吗。理智清晰意识到真相,身体也仿佛被浇了冷水般发出颤栗。

“因为你——深深憎恨着你的父亲。”

秘密一旦被用言语道出就会成为灰烬。

他脑子中一片空白,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勉强稳住了原本的神情,进而同意在必须的前提下配合迦尔纳完成摧毁所谓魂器的步骤。但显然怀表被施加的法咒不是轻易能被破解的,除了冒出一股青烟外几乎毫无变化。这枚怀表……被他当成父亲随手馈赠的家族传物,只是出于私心让他代为保管的灵魂碎片而已。

荒唐。

太阳沉没了。阿周那凝视着玻璃倒映出的自己,远方起伏的山岩涌动着不详的瘴气,星星也隐藏在了月的背后。雪白的云雀泊在潮湿的雨雾中,沙砾翻滚,将逐渐消失不见的银色光辉涂成了玻璃上的一个污点。

-TBC-

第七章 VII.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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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特拉是个生意人。

他占据着斜角巷最僻静的一角,并利用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小把戏,让悬挂着墨绿色帘幕的门头看上去更加不显眼。每次有客人造访,笨重的铜铃总会滴泠泠响个没完没了。要是有不知根底的客人误闯进来,能让他有充裕的时间把东西都收拾起来。等到客人真正踏进门扉,能看到的只是一个戴着眼镜在扶手椅上打鼾的老家伙而已。

巧妙的伪装让他自豪不已。所以可想而知,当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无声无息站到他面前时,坎特拉的心里有多恐慌。好在他饱经世事圆滑无比,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堆上了笑容:“欢迎光临,先……”

“……生。”

坎特拉烟斗差点砸到了自己的脚趾。来者则是轻巧地将半空中的烟斗接住,送还到了他的手中。等到对方摘下帽子,坎特拉才发现来客并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男人,但两者的眼睛非常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