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之于润玉,就像他送给润玉的那些礼物一样,珍贵,甜蜜,却总是没什么用处,甚至很危险。就像那根红线至今仍见不得光地藏在人鱼泪里,就像润玉从不敢将寰谛凤翎带在身上,唯恐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时被凤翎保护,便让所有人都知道了火神的信物竟在他兄长夜神身上。更不用提那个似极了旭凤本人的纹章——在出现最初只象征了耻辱和强迫,即使后来变得温和,不再有攻击性了,却也直到最后都不曾拯救过他。
但旭凤从未意识到那些,他只想看到润玉的回应,并以此作为润玉也喜爱他的证明。他像个孩子一样展示着自己的爱情,迫切地需要自己唯一的观众的赞美。他爱着润玉的同时喜欢着那个为爱付出的自己,却未曾看到,在他光辉绚烂的爱意之下,笼罩在润玉身上的阴影其实从未被他驱散过。
润玉从一开始就知道旭凤是这样的性子,却还是选择了相信旭凤。他怀抱着小小的期待,将一份微妙的卑微活进了骨子里,押上四千年的时光,赌旭凤的心性。
于是也注定满盘皆输。
那轻飘飘的“原谅”二字,与口误毫无关系,那本就是旭凤最真实的想法,只是旭凤一时情急忘了加以掩饰,说得太直白了罢了。
而听到他那句话时,润玉惊讶于自己并不很愤怒。
他以为自己会怒吼,会流泪,会歇斯底里地质问旭凤究竟将他的感受置于何地,是不是只要是他母神所做之事无论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但是他没有。
他甚至都没有觉得旭凤不可理喻,只是觉得,很累。
一份在魂魄深处,由数千年如一日的迁就和顺从积攒得无比庞大的疲倦,被旭凤的言语凿开了一个小口,然后倾泻得不可收拾。只那一个瞬间,竟让他连继续对眼前的人保留最底限的善意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带着真实的期待望着自己的旭凤,润玉忽然间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会愿意答应了这个人,与他蹉跎这几千年岁月的。
啊,是了,因为那个拥抱吧。
因为那份没能被浮梦丹一并掩盖的,刻在骨髓深处的对寒冷的恐惧,让他不可自拔地爱上了那个带来温暖的怀抱,心甘情愿地堕入了旭凤的掌控之中。
然而那个拥抱终究没能暖到最后。那天璇玑宫决裂时,旭凤再一次在他痛苦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拥抱,却只带给他那尚未痊愈的身体粉身碎骨似的疼。
太疼了,疼得他眼前一片血红,双腿都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险些就那么跪倒在地。
甚至如果跪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
那时他终于想通,旭凤的拥抱,原来真的并不是从来都很温暖的。不仅不温暖,还会带给他比生生剥鳞还要重的痛苦。
……那既然连最后一个能让他坚持的理由都不在了,他还强撑什么呢?
到底是他不该。不该把那环抱自己的凤凰羽翼当成唯一温暖可靠的倚靠,指望那天之骄子的躯壳能笼住一个体谅弱者苦楚的灵魂。
此间诸般,都是自找。
天快亮了,鳞也已经揭过了很多,最初揭下的皮肉处已经开始结痂,只是每次稍微动一下身体,脆弱的薄痂便又一次被挣裂,于是也总有血从新产生的创口流出来,一点一滴地将润玉身体的温度带走。
但是,一旦对“不会再暖起来”这件事心知肚明,似乎这份冷,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