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确认让绮罗生心头微颤,却又当真是如水温柔,竟一时失了言语,半晌,方才开口,道:“我沉眠时,有听到琴声,却不真切,现在,你弹给我听好吗?”

最光阴甩了甩白绒尾,偏着头不看他:“我不会。”

绮罗生却将琴化出,推入他怀中,扇子一展,笑道:“别怕,我保证不会笑你。”

最光阴低头看着琴面,半晌,抬手拨弦,一声,又一声,稍嫌错落的拼成一段隐隐藏着熟悉的曲调。如此弹了一段,微凉的指尖停在弦上,他低低垂目望着琴面,道:“我不记得了。”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般的惘然,百岁如梦蝶,往事堪嗟叹,他记得那岁月里隐约的调子,却不知如何去描绘它的原貌,一如当初失去记忆时,明知有所失,却不知所缺者为何。

那次在玉阳江听潮时他便注意到了这琴,只是绮罗生没在他面前弹过。过后江湖风波变幻,他们别时多,聚时少,纵然在一起时,也多是腥风血雨中来去,即使他想听琴,亦没有机会。

绮罗生沉眠的那段日子里,他从画舫里取来这张琴,只是他不会弹琴,在当年的记忆里,也从来都是九千胜兴致来时弹上一曲,而他坐于一旁静听。他朦胧记得那琴声,声声叹问,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在他十九岁的时候,他不懂那琴声中的叹息,岁月的沉重不曾在他眉眼间镌刻如刀的痕迹。他识得那琴曲中的悲哀,却不知为何悲哀,问起时,那白衣雪发的人却是低笑不答,举了杯道,也许何时懂了酒,便懂了这曲。

蹉跎错,消磨过,时间的辗转碾压中,他懂了岁月的残忍,错认了梦境的慈悲,他背负着被洗成空白的记忆,不知岁月何欢。

待得尘埃落定,他日日看着水下沉睡之人近在咫尺的面容,却入不了那人的梦,便想借由这琴声将人从梦境中带回。只是他从来不会弹琴,只能循着恍惚的记忆,找寻那一个又一个正确的音调。

晃神间,温暖的掌心贴上他已微凉的手背,雪发的长发垂在他肩上,被风吹得碰上脸颊,带着一点难言的微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