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修不得仙。”

熠王整个人都仿佛被锤子砸了一下——旁人说他,千句万句都可当耳旁风,可这个人说他一句,哪怕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也如千钧之重。

他愣了片刻,随即垂下眼笑道:“是,也是……若我有仙缘,也不会这么多年才得见一面。”这话很不得体,仿佛是在抱怨一般,白衣仙颇为奇特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看熠王紧紧拉着自己的手,道:“还有何事?”

熠王心知该松手了,他为一国之主,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又是少年君王,一生顺风顺水,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可求的,他求神供仙,求的也只是一点胆大包天的野望。

实在很登不过的台面。他因此赧颜,却又舍不得撒手,生怕一撒手又是十三年如流水。他讷讷半晌,道:“你不带我修仙,十三年前又为何要救我?”

白衣仙听了,露出好笑的神情:“救你就是为了带你修仙?”

熠王强词夺理道:“志怪神话都这么说,神仙高居九重天上,若无特别的理由,又怎么会轻易下凡?”别人都说他根骨奇差、修不得仙,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一味心思地找,想着总会找到,就是因这个念头:若无特别理由,凡人如蝼蚁,死就死了,不是吗?为何要在意一个五岁的孩童?

“我为仙人,仙人的意图又怎是你能揣测的。”

“……也是。”熠王只得道,“也是。”他垂下眼睛,神情些许寥落,白衣仙看他半晌,冷冽的神色终究缓和了些许:“你无需多想,救了你就是救了你,好好过这一生吧。”

若无你恩典,我过不好这一生。熠王心中忽然出现这个极大胆的念头,他正要开口,白衣仙却拂开他的手,转瞬间消失在他眼前。

“别走!”熠王想抱住他,却为时已晚。他呆了片刻,心中忽然充满怅惘和悔恨:自己已是板上钉钉的“没有仙缘”,此生只怕再不得见了,方才怎么不说些别的?

怪他,怪白衣仙太美好洁白,纵是少年君王,在他面前仍是自惭形秽,一字一句都再三斟酌,生怕污了他耳朵,可却偏偏思虑过重,到底没能把心事说出。

……又说什么呢,他那一点心思,见不得人,更见不得仙。

熠王叹息一声,低头看着龙鳞,心中五味陈杂。

这白衣仙正是润玉不假,熠王肉眼凡胎,只能见到他来了又去,却不曾见到别的。

十三年前——于润玉而言就是短短十三天而已——他看破簌离一派的计谋,知道他们想要趁旭凤历劫将他挟持,以施了咒法的镣铐将旭凤锁住,以人类孩童模样永远被囚禁在洞庭湖,以报天后夺子之仇。他救了熠王后,又将人送到了御林军帐中,随即即刻返回洞庭,求见簌离。

簌离早已听闻手下来报,润玉横插一杠抱走了旭凤的转世,她又慌又怒,一会儿怒其不争,一会儿哀其不幸,不由得又在云梦泽大发脾气,将洞府内的陈设布置摔摔打打,砸得缭乱不堪。润玉到时,她便坐在这凌乱中气得发抖。

润玉进了洞府,便见到这一幕。他心里一沉,不由自主地道:“娘亲……”

“我怎配做上神的娘亲!”簌离厉声道,“上神是天界的大殿下,是天后娘娘的长子,处处为弟弟劳心劳力,簌离何德何能,洞庭水族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