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月勉强直起上半身,瞳孔中抖动的火影,明亮又脆弱,像是随时都可以被吹熄蜡烛。紧接着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它格格不入,黑点逐渐变大却模糊,让人想起太阳表面翻滚的黑斑。

“你不应该当场击毙他。”

“你倒是大义凛然,难道我要等你尸体都凉透了再开枪吗?”

南空直美朝他走来,手里握着一把枪。黑色的金属枪托让光都哑口无言,随着她行走手臂的摆动,偶然刺眼的流光如同薄刃一闪而过。她黑色的皮衣表面泛着浅淡的火光,就连苍白的面孔也沾染了一些赤色,像雪地里的橙。

她蹲下与夜神月平视。周围的温度不断升高,火焰的威胁越来越近,可是他们却出奇的冷静,脸上都缺失着应有的急躁和恐惧。

“现在,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夜神月。”

“又要问Ray Panber的事吗?”

南空直美没有回答,她快速拉开枪栓,将子弹重新上膛,食指扣紧扳机,冰冷的枪口贴在夜神月的额头上,混合的灰烬与硝烟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

“现在你愿意说实话吗。”

“你不会开枪的。”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不了解我。”

夜神月没有反驳她,他看着她,

“我不了解你吗?”

有一瞬间,南空直美的目光瑟缩了一刹。她感到恐惧,但又不完全是恐惧,而是一种不断侵入身体的冷。未来与过去被压缩,她像是变成了一张轻薄的纸,被风掀起,吹到未知的远方。

堤岸另一侧的向日葵垂着头,太阳烧灼着地面,泥土像是凝固在一起,但当握在掌心里的时候,才发现那不过是徒有其表而已,它很快就散落成一块又一块破碎的形状。面前的向日葵孤零零地矗立着,纤长脆弱的根茎想贾克梅蒂刻刀下行走的人,伸向天空枯瘦的手臂,退却了一层又一层皮肤,露出了焦黑的内里,骨骼如同枝桠般摇摇欲坠。

干枯的花瓣簌簌地响着,它被扼住咽喉,被风逼仄到狭窄的角落,和灰尘一起消融了。

火焰渐渐逼近,一切都变成赤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如同浪潮一般翻涌,所

有的黑暗的阴影无遁于形,然后倔强地爬上面目,让彼此变得可憎又冷酷。

南空直美的掌心沁出冷汗,黑色的枪口抵在夜神月的眉心,她分明是一切的主导者,可是此时此刻她仍是不可遏制地微微地战栗。她直觉夜神月了解真相,她可以感受到似乎有什么充斥着他的内心,可是当她试探的时候,他看起来却空无一物。

一个行走的人,他没有任何欲求,但是仍在机械地前行,这好像是前进是他唯一能够做的一件事。于是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前进,朝着不存在的终点,也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就像是为了存在而存在。

可是这样还能算作一个人的存在吗。

南空直美感到困惑,也感到瑟缩——她看到了站在高大十字架前面表情匮乏的自己。

“你说的对,我不会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