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或许有所察觉。”女人道,“他所深埋的并非寻常的创伤,我建议你先不要试图进入他的梦,不要在搭建好完善的信任关系之前轻易触碰他的防御机制,否则……”
“我知道。”费渡又再重复一遍,出声打断这位曾经的老师,而后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我的意思是,我会掌握好分寸。”
白老师意外地沉默下来。这位她引以为傲的学生如今不再是籍籍无名之辈,而是领域内人人或多或少有所得知的筑梦师。“筑梦”这项技能尚且无法得到国际认可,有人将永久持反对态度,因为闯入别人梦中在他们看来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此外,筑梦与催眠也存在根本差别。催眠疗法使病人的意识范围变得极度狭窄,催眠师借助暗示性语言,以求消除病理心理和躯体障碍,而筑梦……
筑梦师需要同求治者一齐进入一个虚妄的梦中。
世界某些发展未及全球平均线的地区甚至存在这样的传说——梦境连接着天堂与地狱交界处的迷失域,如果在深不见底的梦中徘徊太久,便会被恶魔唤入迷失域而无法回归现实。事实上这种古老的说法可以用现代思维解释,无论是筑梦师还是梦主,进入梦境的永远不是人类的肉身,而是潜意识。潜意识随着梦境的层数增长愈发简洁,当触及最深层的迷失域时,早已被剥离成原始的模样。
你要如何让一团原始的潜意识明晰自己身处层层梦境呢?
这也是筑梦技术遭到大范围声讨反对的主要缘由。人们总是倾向于相信自己不愿被困在梦中,即使梦里有他们经久的求而不得。因此,费渡求学的几年亦受到不少阻碍,若不是有些许手段,可能今日便也无缘帮助多次治疗无果的骆闻舟。
挂断电话后的费渡再三思虑,才起身踱步到轮椅上紧闭双眼的骆闻舟身旁。他凑近些许,伸手轻轻扒开他紧闭的眼皮,而后倒数三声唤醒了他。
骆闻舟跟随指令睁开了双眼,直到眼神逐渐聚焦到房顶的古典铁艺吊灯上,才茫然无措地将它递给退回一边的费渡:“我……你什么时候把我催眠的?”
“给你花的时候。”费渡轻飘飘地回答,又轻飘飘地坐回一旁的欧式休闲椅。
“……”骆闻舟莫名其妙想翻白眼,奈何大脑一片混沌,只好没好气问他:“你不是说你不会在我完全抗拒的状态下催眠吗?”
“那是一般情况下。师兄是我什么人,当然要采用不一样的方法。是吧,师兄?”语毕费渡朝他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几乎激起后者一阵生理性的鸡皮疙瘩。
而后骆闻舟强压下内心莫名的翻涌,自个儿推着轮椅往费渡的方向进了些许,“那您催眠催出点儿什么成果了?”
费渡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只是在对方艰难挪动时投来一个冷眼。接收到冷眼的骆闻舟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往自己身上看了一圈:“干嘛这么看着我?”
“……”费渡没有回答他,目光游离向下,重重落在他“残疾”的腿上。
骆闻舟迟疑了片刻,“你是想问……”
“没什么。”
费渡骤然出声,身体调整成十分放松的姿态。他全身向后靠,双腿交叠,将两手交叉放在被西裤勾勒出完好形状的膝上,而后噙着笑,并不打算给骆闻舟置喙的机会:“我十点半之后一般不会进行诊疗——师兄,我先给你安排住处,明天再进入正题?”
骆闻舟闻言瞥了一眼挂钟,发觉原来打进入这间屋子开始已过去了一个多钟头。他其实挺了解费渡此人,说一不二,当年便是如此,何况此刻自己还“寄人篱下”。费渡见他犹豫,只好相对真诚地一摊手:“你放心,像我这样的正人君子是不会乘人之危的。”
这句话从费渡嘴里说出来,骆闻舟颇为无语,不过他乖乖接受了安排。
第二天是个不太易得的好天气。
费渡携着设计图纸早早到来,提前通知陆嘉安排好了一切。此刻骆闻舟换了一身衣服、四肢与头部皆缠绕数不清的线,而后线又通过仪器连接着坐于他对面费渡的一只白皙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