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鞋蹲在木凳子上,李承泽舀着一碗冻奶羹,木勺小口小口往嘴里送,奶香肆意,他很餍足。他捧着碗,说道:“像我一样的人,你也绝不会遇到第二个了。”
范闲本来靠在身后柜台木板上,突然往前弓起身,他微微歪过头,说殿下可真有自信。
李承泽不接这茬,问:“陈萍萍为何要杀你?”
“他不是要杀我,是要让咱们皇帝陛下以为他要杀我。”
“他要跟你割裂?”李承泽琢磨着,嘴上没停,一碗已经见了底,“为了保护你,这又是何故?他打算…”他猜测着,会和秦家出自一个缘由吗,但他摇摇头,“陈萍萍对父皇一向忠心耿耿,就为了一个女人?”
“就为了一个女人。”范闲伸手,等他把见底的木碗给他,“皇帝可以有很多个,我娘一样的女子,天底下只得一个。”
“那为何等这么些年,知道当年之事的人都快死绝了。”
“老跛子也想信他的君上吧。一开始只是一个没根据的猜测,你知道怀疑这个东西,水涨船高,日益膨胀,摆在面前的蛛丝马迹越多,就越是没法否认,自己的怀疑是对的。”
“他会死的。”李承泽说。
皇帝不会容忍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也背叛他。
范闲接过木碗,回头放在柜台上,自会有人收拾。他抬头望着滴水的屋檐,遮住一半灰蒙的天,远处飞过一道闪电,那一瞬间把天空割裂得稀碎,黑色的裂纹蔓延至无尽天际,在看不见的远方,沉入海面。他重又把背靠向身后木板,放松身体,伸展开腿,脚背都进了雨中。
“他不会死。我今晚会进宫请旨,鉴查院该易主了,他要的答案我能给他,我会让他去安全的地方养老。”
听范闲如此说,李承泽嗯了一声,他也望着天,暮霭沉沉楚天阔,久久地,他似乎发出了清浅的笑声。
“范闲,你真是没变呢。”
屋顶上的范无救撑着伞在想这雨总有停的时候,他不喜欢下雨,雨水的咸湿像血腥一般,让人嗅觉失灵,潜伏的危机藏得更深。
他坐了许久,久到下面没了断断续续谈话的动静,雨也没停,天色倒是彻底黑了,街道上一盏一盏灯接连亮起,开始弥漫着柴米油盐的香气。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撑着下巴,很难说清自回京以来,发觉殿下的变化是因为什么,如今想来,可能是这位小范大人,他们二人的步调太过一致了。
他这想着心思,突然的,范闲扒着屋檐借力越上屋顶,一步步朝他走来,范无救一下站起身崩紧身体,进入防御状态。
范闲一手遮在头上想少淋点雨,一手拿着油纸包着的酥饼,还热乎乎的冒着白气。
“刚出炉的。”范闲走近,递给他,“你家主子嘴叼,只吃好东西,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