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文圭留下的最后的武器。
这颗雷火珠蕴含的能量,几乎能将整个岩洞夷为平地——自然也包括了那建在地下岩洞之上的阁楼。朱文圭要他留下来,用内力催发、以人血浇灌,唤醒这颗珠子,好让那些江湖人有来无回。
他知晓朱文圭是怎样的人。就如此刻,哪怕作出这样宛若同归于尽的举动,那人也要将自己保全,远远逃开,然后笑着坐收渔翁之利。
但他不会拒绝。
即便是这样的人,他也是自己的“父亲”。
是他跨不过的山、越不过的海。
他的目光落在那颗盈盈泛着光彩的珠子上,恍惚间又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同样清亮的一双眼睛。但他又忽而想起那双眼睛的主人,早已被他亲手推开了。
他以为自己会想起很多事情,但实在奇怪,到了这样的时候,他想起的不是那些惊心动魄的杀伐争斗,那时时萦绕的权谋阴诡,而是当初那少年朝着他红着脸、笨拙又认真剖白的样子。
原来他这样活在阴暗地狱的人,亦曾奢望过那样干净美好的东西。
他当初也有那样纯如新纸的时候。只是朱文圭亲手在这一方白纸之上写下权谋野心,他随之漂泊各处,染上了太多的颜色,最后混杂在一起,便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而后来,他又对那少年做了同样的事情。
方思明微微闭上了眼。
他的内力随着时间逐渐流逝,脸色也逐渐苍白。他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几乎要从高台上跌落下去。又过了一刻钟,他的内力终于被那珠子抽空了。
在这样的严寒之地,他的额头竟然冒出了层层的汗水。内力在这样快的时间被夺去,几乎相当于被人一瞬废了武功。那多年不曾出现的病弱之感此时汹涌袭来,此刻哪怕一个粗莽的武夫也可以将他轻易制服。他扶着那高台的边沿,缓缓地站起,喘息了片刻,又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来,对准了自己的手腕,抬手便要刺下去。
然而高台下方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喊声。
“你要做什么!”
这声音好像许久不曾听到过,显得那么陌生、又好像已经在心里回响了无数遍。他手里的动作一滞,正要转头看向来人,对方却瞬息便用轻功跳了上来,上前猛地将他握着的匕首打掉,又将他紧紧地搂入了怀里。
他根本不用抬头确认——敢对他做出这样举动的人,这世间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但他又忍不住抬起了头。
他微微怔住了。
明明不过三年的时间,少年好像已经褪去了一身的青涩,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当初还矮他一些的少年甚至已经长得比自己要高了,此时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竟然显出一种保护的姿态来。
只是那脸上一贯的腼腆或温和的笑容却全然不见,此时正满含了怒气看着他,又好像还带着一丝后怕。
他读不懂那双眼里的情绪,但又好像透过这层层的情绪看到了当年那清亮的眸光。他心里不知为何轻轻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抚上青年的脸颊,但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收回了手。
方思明的脸上又恢复成一派平静的模样,好像眼前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挣开对方的怀抱,开口冷冷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人被他猛地推开,似乎愣了一瞬,转而又满含了隐忍的怒气指着那悬在半空的珠子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要做什么?”
方思明并不答话,只捡起了地上被打掉的匕首,又准备朝着自己的手臂划去。青年的怒气似乎终于隐忍不住似的,动作有些粗暴地夺走了他手中的匕首,恶声恶气道:“你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
方思明这才感受到了眼前的青年已经不是那个他可以敷衍过去的孩子了。青年的直觉那样敏锐,已经可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武林中人了。他眸色冷了冷,沉声道:“与你无关。我奉劝你,速速离开此地,不要多留。”
但对方却全然不将他的话听进去似的,看着他又要试图弄伤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将那颗悬在半空的珠子抓在手里,望着方思明定定道:“好。方思明。你今日不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那我就将这东西毁了。”
他说话间竟然手上真的使了力,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假意威胁,还将手举到了方思明面前。但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倒让方思明怔了一瞬。
方思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你何必如此。”
他眼里泛上些委屈之色来,但他知道示弱对于方思明是没有用的。他上前几步,握着方思明的手腕,正要开口却忽的变了脸色。他搭上方思明的脉门,声音竟然一瞬有些颤抖了:“你的内力呢!?”
这是朱文圭留下的最后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