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间,谢玉和衣而卧。不过半刻,门被轻轻敲了几下。
“谁?”谢玉一边起身一边问。
“我是林燮。”
谢玉听了,急忙下床系好靴子,开门请林燮进屋。林燮左手拎着一小壶酒,右手夹着两只酒杯,笑着走进来:“我看你早早离席,怕是没喝痛快,所以陪你再饮。”
“林帅哪里的话,”谢玉拱了拱手,“是我不胜酒力。”说着让到桌旁。
“身在军中,”林燮坐下,“还是能喝一点比较好。”说着他把两只酒杯都斟满了,“不知道哪天喝的就是最后一杯。”
谢玉也坐下,看到林燮举杯,也连忙把自己的那一杯举起来跟林燮碰了。
“我带了五千兄弟来,一战下去,死了七百四十六人。”林燮看着谢玉,又晃晃手中酒杯,眼圈微微发红,“他们就没命喝上这杯酒。”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为国家战死沙场,都是英雄好汉,我谢玉敬这些兄弟们!”谢玉说着,杯中酒也尽数下了肚。
“谢玉啊,”林燮拍拍他的肩膀,“我看你也是豪气男儿,以后有的是大展拳脚的机会。但是为兄想劝你一句,千万,不可急躁。你知我南征北战,军功数不胜数,却不知我十四岁就跟着父亲从军,跟了三年才第一次上战场打仗。第一次迎头对阵,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腿直哆嗦,手都握不住刀,还是我的副将帮我解决了那个敌方士兵。我手下那些将领,都是从最底层一点一点靠军功爬上来的,他们身经百战,不知道多少次死中求生,身上都是刀疤箭孔。我知晓你首次出征,急于立功,但是这是战场,不是儿戏。你若有一个万一,我如何跟陛下,跟莅阳长公主交待?”
谢玉默不作声,拿过酒壶把两杯酒倒满。
“不是不让你打仗,”林燮又说,“而是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们打仗是为了击退敌人,是为了赢,不是为了送死。我林燮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也决不做无意义的牺牲。虽然打仗就免不了牺牲,但我总在计算,如何用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人只有活着,才能享用自己的军功带来的一切,不然,妻儿领了一笔抚恤银钱改嫁他人,而你在奈何桥上喝孟婆汤,这又有何意义?”
谢玉忍不住笑出声,心下也放松了许多,他拿起酒杯,向林燮说道:“之前是我不顾大局,又误会林兄看轻于我,是我鲁莽了。这杯酒,我敬林兄。”
“你谅解就好,”林燮笑笑,与谢玉又对饮了一杯。
二人推心置腹,不免酒逢知己千杯少,谈话的内容也开始天马行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二人的家室。
“公主自然是不好伺候,”林燮笑言,脸上已有红晕,“当年我助陛下登基,陛下便把晋阳许配于我。这是个烈性女子,一言不合就跟我动刀子。瞧,”林燮挽了袖子,给谢玉看他手臂上的一条浅疤,“就说了一句她不爱听的,挥着刀子就来了一下。”
谢玉瞠目结舌,不知怎得,突然间有点后怕。他连忙给林燮倒了酒:“那林兄是如何降得住公主的?末将取取经。”
林燮已经半醉,听了这话不由得贼笑了一下,低声对谢玉说道:“有什么降不降的,生了孩子自然就好了。”
谢玉的手动了一下。
“女人嘛,管他公主民妇,平时多哄哄。作了母亲,都会变的。”林燮又打了个嗝,“生了孩子,你们才是真正被血脉连在一起的一家人。孩子是什么,是后代,是你们两个人的血肉。她心念的都是孩子,自然顺便的,对你这孩子爹就死心塌地了。所以老弟啊,”他拍了拍谢玉的肩膀,“你再熬一熬,莅阳长公主不是有孕了吗?等你做了爹她当了娘,自然就会放下公主的架子,专心相夫教子啦!”
林燮酒已经上头,自然注意不到,谢玉已然铁青的脸。
是啊,心念的是孩子,自然总会想起孩子的爹了。
谢玉举杯,跟林燮碰了一下,缓慢地把酒送入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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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宁国侯府的人被安排在睿山上的开善寺。开善寺取义“开善精舍”,是大梁先代武皇帝为纪念名扬天下的僧人宝志禅师兴建的。这一代的住持法号玄慈,六十多岁,慈眉善目,德高望重,很得宁国侯府上下的尊敬。
宁国侯虽然不是位高权重,但也是皇亲贵胄,是以开善寺在宁国侯府入住后,就闭门谢客了。但是这一天,玄慈法师过来与宁国侯商议,问能否允许他的一位小友之妻入住本寺庙。这位小友姓卓名鼎风,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泉山庄少庄主。他应约去苗疆,但因京中白喉横行,放心不下身怀六甲的妻子,希望能安置到开善寺。
回到自己的房间,谢玉和衣而卧。不过半刻,门被轻轻敲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