廪君护得荆州一方水土太平,云梦人自是对这位巴人始祖十分敬重。
若这壁画是真……江澄心思兜转,一时间只觉得世事当真难料。少年初入江湖说什么爱憎分明,如今看来,倒十分可笑。他心中难免有些唏嘘,沉默了半晌,才出声道:“倘若这壁画所述是真,蛇骨庙那陶罐竟是盐阳女神之物。”
柳清歌略略颔首,道:“想来司马错见到的那蛇,就是留守山中的巨蟒。”
江澄催动脚下三毒,凑近去看最后一幅壁画。他方才注意到一点,族人最后带回的却不是女神的尸首,壁画上笔触缥缈,寥寥几笔勾勒出个人形轮廓,下身一股青烟被人握在手里,看起来十分怪异,绝非实体。
他心念一动,出声道:“庙门前那道黑影……”他话音未落,脚下却忽然传来一阵机括之声,在这空寂山腹里,动静十分突兀。
江澄陡然撤身,与柳清歌分开方向各退了三丈,低头再看时,却见脚下石壁连着河流那处,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一人高的暗门,水声激越,透过这门里传来。
如今情景,是他们身处团团迷雾之中。这石门自己开启,倒像是请君入瓮的意思。江澄冷笑一声,眉宇间满是戾色。被这样耍着玩,他们在明,对手在暗的情况,已经让他十分不耐起来了。
柳清歌剑眉微挑,冷冷道:“怕他不成?”说罢催动脚下乘鸾,径自就往那暗门的地方去了。
江澄被他抢先一步,略有不悦,“啧”了一声便也过去了。
石门之后水声滔天,竟是那暗河如银带倒挂,飞流而下,悬成一道瀑布。
水汽沸腾,打湿了江澄鬓边碎发。他抬手将那火把扔下瀑布,火光一闪,坠入前面无底的深渊之中,那光亮缥缈,倏忽间已不能见。
江澄细眉轻拧,左手擎了夜明珠照亮,同柳清歌御剑而下。不知过了多久,到两人都有不耐烦起来,终是落在泥土地上。那飞流而下的瀑布落在这洞窟中,水流缓缓沉入一方深潭。柳清歌振袖一扫,清气破开这底下洞窟里浑浊的空气,道:“这样的高度,此处应是在地面下了。”
江澄轻哼了一声表示他听见了,自地上站起身,捻了捻食指道:“青膏泥打底,红土泥铺地,这地方若是人为,着实花了不少功夫。”
他二人四下环顾,只见前方左右两侧各有一道狭窄耳室,面前却是一道青砖封堵上的门楼。江澄与柳清歌俱是皱眉。这布置……倒有些像是墓室。柳清歌心念一动,对江澄道:“你且看这周围石壁。”江澄闻言抬头,手中夜明珠又送升上去,环绕了这洞窟一周。
这地方,约有莲花坞校场大小,那瀑布留下来的水潭占了一半,周围地面以特殊材料处理过了,为防止渗水。这就十分奇怪了。若是墓室布置,防水自然正常,但那又何必引条飞流下来积成潭水?四周石壁黝黑,看不出什么材质……江澄心中一凛,石壁黝黑,又是洞窟形状,“是廪君那处黑穴?”他低声道。
“看看便知道。”柳清歌淡然道,说罢一矮身进了左边那方耳室。
江澄额角青筋一跳,咬牙道:“接着!”一手把他那照明用的夜明珠抛了出去,自己飞快转身召出紫电,凭借这凌厉紫光探路,进了右面耳室。
他实是走的急了,没看见柳清歌抬手接了那珠子,微微一怔,常年如霜雪覆盖般的俊美容颜上稍纵即逝微微一笑,便如春风拂过大地,连这暗室都能照亮。
耳室在主墓室两边,寻常来说,多是放些墓主生前功绩载录和随葬器物。江澄甫一进这耳室,不由得伸手捂住口鼻,嫌恶地拧起两道细眉。借由紫电光亮,这不大的空间内重重叠叠尽是薄木棺椁,一口挨着一口叠放起来。甫一入内,一股早已腐朽的棺木味道混合尸臭扑面而来,这气味直要钻透脑门一般,实在难捱。
江澄闭气以内息流转支撑,皱眉待要细看时,足下不知踢到个什么东西,低头去看时,却见一方大红帕子掀在地上,露出一截椭圆石柱,半埋在土里。那石柱似是个农家犁地用的碌碡,竖插在土里。它上面以朱砂画了鲜红的两笔,好像双眼睛般,一股阴森恶毒的视线直对上江澄。
江澄一怔,脑子里忽然浮出当年在姑苏蓝家云深不知处求学时,魏无羡吊儿郎当在课堂上翘着腿胡言乱语的样子——“这白虎抬头,说的是什么呢?”魏婴靠在他自己的案前,一根上好狼豪在指间抛来抛去着玩,“南方巴人尚巫,我也仅仅是耳闻。说是白虎主杀,取一方碌碡竖埋在土里,以朱砂作笔为白虎开眼。这开眼也有讲究,要念‘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念完再用大红帕子盖了,埋在人家祖坟上,保管这家人倒三代血霉,怨气聚集,安生不得。哎呦!”他被江澄阴着脸一剑抽在肚子上,半真半假嚎的欢快躺下去,“晚吟妹妹别气嘛,这天这么热,我说个鬼故事给你消消暑而已。”
廪君护得荆州一方水土太平,云梦人自是对这位巴人始祖十分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