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的衣冠冢离皇陵不远,叶灵儿知道他厌恶皇家,将李承泽的墓背对了皇陵,直到死前最后一口气,也对那墓念念不忘。她身故后,范闲在那衣冠冢后面栽下一棵合欢树,直接替这墓断了皇陵的气念。过了这千年,那小树已经长成参天古木,枝繁叶茂。
范闲虽常去皇陵祭拜淑贵妃,但从未在那里瞧过几次李承泽,他心里的李承泽只安葬在此处,一个合欢花落下的地方。
范闲这回牵了李承泽的手,他仍然小心提着灯笼,大老远就看到了这棵引人注目的合欢。
这季节正直合欢花期末尾,那花朵像柳絮,风一吹,粉色的花飘得到处都是,细细长长的花瓣包裹了花蕊,洒得满地缤纷。
李承泽知道合欢,这树常见,却从未仔细瞧过这种树,第一次观赏,便是这么一棵庞然大物,愣得没说上话来。
他绕到树后面,见自己的墓成了个小小的山包,坟前立了墓碑,上头刻了一排大字:夫君李承泽之墓,突然心乱如麻。
他若有所思惊道:“原来是灵儿立的碑。”
范闲自然也想起他说的红衣姑娘,那武痴当初在此不知落了多少泪,虽然最后改嫁,但当时心里终归是有过李承泽。
那棵合欢实在是太大了,落下的粉色花骨朵儿铺满了李承泽的整个衣冠冢,配上叶灵儿立的墓碑,一边是落花如雨,一边是与世长辞,倒是有些滑稽的相配。
李承泽摸了摸自己的墓碑,大理石做的碑,这么多年过去也是磨损的厉害。他沿着刻字的印记写了一遍墓碑的内容,完全能想象叶灵儿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葬下了自己。说实话,他原以为自己死了就是死了,哪会有什么安身之所,没想到,自己虽然结局溃不成军,却因叶灵儿之举,保留了一个衣冠冢。反倒是那群葬入皇陵的人,个个死后灵柩不知所踪,水中捞月一场空。
李承泽想,真的是太好笑了。
他冲范闲指了指落在自己坟上的合欢花,笑得停不下来:“哪个傻子脑子进水,在坟墓旁边种合欢花,吃饱了撑得慌吧。”
“……”他都这么说了,范闲实在开不了口说是自己种的,便道,“说不定是哪颗种子觉得殿下这里是块风水宝地,便想落地生根了。”
李承泽笑得更癫狂了:“就我这儿,还风水宝地,这草木能发芽算是它毅力顽强。”
他轻轻拍了拍墓碑,大步走到合欢树下,抬脚用力一踹,那树杆猛地一抖,只是掉下来更多花朵,花瓣带着深夜的露水,很快李承泽的头上便沾满了花瓣。他却根本停下来,继续踹那棵树。
范闲曾来这墓碑前说,等自己不用再羞羞笑的时候,再来看他。结果,那一辈子只来了一回,即是叶灵儿死后栽树的时候。
飞升后,范闲活畅快了,祭拜过李承泽几次,次数不多,不挑什么日子,想起来了便来这里看看。他也不明白这棵树为何就长得那么大了,但这棵树算是他看着长大,即便只有播种之恩从未浇过水,可多年情感,他实在看不惯李承泽这么折腾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