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极通人性,它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傻里傻气,八两没了,它心里知道得清清楚楚,它也懂得伤心,眼里不再神采飞扬,眸底的光消散得七零八落,就连胃口都大不如前,哪怕韦衙内用半斤最喜欢吃的肉骨头喂它,吃不了几口,便再也不肯张嘴。

后院之内,一片混乱,目光所及之处,都能看见刺目无比的鲜血,朱木长桥旁的一棵参天拔树下,永远沉眠着林良和八两。

淋淋鲜血濡湿了八两身上厚实松软的皮毛,再也辨不清之前黑白发亮,极为漂亮的毛色。

元仲辛像是被抽去了三魂七魄一般,不知疲惫地打来一盆又一盆清水,洗刷着沾染在八两身上的血迹,他极有耐心,先将清水尽数倒在八两身上,而后拿着一条澡巾一点一点地搓洗干净,哪怕身上晕染了深浅不一的血红,他都恍若未闻。

王宽站在元仲辛身后,望着他挺直僵硬的背影紧紧蹙眉,眸底火光暗起,神情却是难以掩藏的担忧。

薛映说,元仲辛已经整整三日没有休息过了,算上今日,已经是第四天,他一直待在后院里清洗着八两身上的血迹,一句话都不说,薛映和韦衙内都去劝过,但他说什么都不愿停下,固执得叫人心惊。

这几日来,王宽一忙着救治半斤,不过是疏忽几分,出来之后居然听到元仲辛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心中顿时冒火,紧了紧握拳的手,抬脚走到元仲辛身边,蹲下身,清冽的声音响起:“元仲辛,你有多久没休息了?”

元仲辛垂眸,他继续着手中的动作,紧抿着唇,不出一言。

王宽的脸色愈加冷淡,眸光微凝,指骨分明的手一把夺过元仲辛手里的澡巾,语气稍重地开口:“回房去。”

元仲辛的手微微一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拉长自己的袖子继续擦洗着八两身上的斑驳血迹,目无焦点,神情呆滞。

王宽心底的火一下窜得老高,他暗暗咬牙,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随手一甩便把澡巾扔在了一旁,而后拽着元仲辛纤细的手腕就想往寝室的方向走去。

然而,元仲辛却挣脱了他的束缚,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片刻过后,再次蹲在八两身旁,麻木地重复着方才的动作。

王宽清俊的脸霎时黑了个彻底,他死死盯着元仲辛,一字一句都淬着火,语气重了不少:“元仲辛,你身上还中着半生死,别给我胡闹!”

韦衙内与薛映站在老远都能察觉到王宽极为旺盛的怒火,两人眉眼间充满着忧色,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劝架。

王宽发火了,这件事非同小可。

听到王宽的厉声怒喝,元仲辛顿了顿,他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笑意苦涩,飘忽不定的声音隐隐传来:“胡闹?原来这就是胡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