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仲辛缓缓站起身子,抬眸望着既生气又担心的王宽,眸光涣散,他颤着声线开口:“对,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胡闹了,不顾自己身体给八两清理血迹是胡闹,为了保住翻盘机会杀了林良是胡闹,不知为什么招惹上大夏那群混蛋是胡闹,因为我整个秘阁暗无天日是胡闹,因为我的缘故而害死了这么多人还害死了八两是胡闹,因为我被迫去了地下城是胡闹,我中了半生死是胡闹,我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是胡闹,我费尽心思想要保护那么多人是胡闹!”

“我元仲辛,除了胡闹,什么都不会!你看看现在秘阁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我们七斋成什么样子了!这里死伤的每一个人,脏的每一处地方,哪个不是因为我才落到这个下场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个个都该活得好好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而不是天天等着头上的刀掉下来!你该官途一片光明,做一世君子,赵简该潇潇洒洒当她的女侠过一辈子,韦衙内该没心没肺快活地和半斤八两逍遥过世,薛映该安安稳稳守着他爹娘的汤饼铺子过日子,小景该做开一家医馆,做个一心行善的医者!这才是你们该有的生活!”

“活在黑暗里的人应该只有我一个才对!”

元仲辛将这阵子深深压抑在心底的负面情绪瞬间爆发,他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声线喑哑得再无以往清润,双眼通红,呼吸急促,不经意的眨眼间,他已经泪流满面。

王宽愣愣听着元仲辛的每一句充斥着深深自责的质问与怒喝,脸色煞白,撕心裂肺的痛意如附骨之蛆,攀爬在他每一寸的筋骨之上,咬噬着他的每一分神志,心头发出阵阵钝痛,血肉模糊,碎成沙尘,他甚至痛得连呼吸都觉费劲,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元仲辛渐觉一阵头晕目眩,无力向后踉跄一步,面如死灰,他轻轻开口,带着无尽的黑暗与绝望:“王宽,我的人生除了你,充其量不过是一场人间可有可无的闹剧罢了。”

下一秒,他眼前发黑,身子瘫软在及时跑来的王宽怀里。

元仲辛只觉自己像是睡了很长时间,又像是仅仅睡了一两个时辰,他的意识在一片渺茫的昏沉中漂浮不定,时上时下,不知过了多久,昏沉中破开了一道光,他追随着光飘去,光线越来越刺眼,光的深处好似生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力量,牵引着他。

而后,恍惚虚无被现实沉重所取代,元仲辛睁眼的瞬息间,脱口而出一人的名字:“王宽!”

眼前是被微弱火光照耀着的寝室的模样,屋内空无一人,窗外一片黯淡,天色已晚,元仲辛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目光呆滞地望着某处,试探着开口:“王宽?”

无人答应,安静得可怕。

元仲辛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不安,他惶恐地打量着这间越看越陌生的寝室,赫然掀开被子急急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跑了出去。

他连醉酒都不会断片,昏迷过去之前自己对王宽说了什么,他记得一清二楚。

他冲着王宽发脾气了,虽然并非故意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