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一抿嘴,却是滴水不漏:“只要是陛下的意志,就是我们做臣子的意志。世子,你懂了吗?”
胡亥眼珠一转:“亥明白了,那便由亥将汤药呈给父皇。”他天生异色瞳孔,宫里便有传言他的生母是西域进贡的胡姬。血统不纯的世子在咸阳宫里不过可有可无的存在,年长他的兄长很多,只有他凭借这纯良而天真的面孔行走内廷,让皇帝在几十个儿子中能留意到他,还让赵高担任他的老师,他的野心已经初现端倪。
赵高微微笑着,指尖爬过细小的红蛛。
他需要的,正是这样的野心。
蝼蚁一样人想活下去,锦衣玉食的人想保佑富贵,位高权重的人想再进一步,富有天下的人想长生不老永世为皇——再微不足道的野心,总有一天,也可以为他所用。
……
转头的甲板之上,李斯慢慢停下脚步,疲惫的闭上眼。
连日赶路,帝王并未召见过随行太医,汤药何来?琉璃的窗户不足以全部遮蔽日光,方才明明自己也在舱之外,帝王偏偏问过赵高又唤了章邯进去,单单没提及自己。
他,何时惹了帝王不满,怎么自己不知道?
李斯心中惴惴,如揣了一直老鼠,咬得内脏隐隐作疼。
仔细想来,望祀之后,帝王对他的态度已经变得十分微妙。
一直以来,帝王对李斯的信任程度已经到了事事垂询的地步。然而东巡之后,李斯在帝王身边无与伦比的信心被动摇了。虽然帝王仍旧让他主持望祀,甚至让他草拟之后祭祀禹陵的宣教天下之文,也都一切如故。但他感受到那种影影绰绰的波动,帝王时而背向他的身影,让他的心突突乱跳。
这种感觉到了帝王对自己的疏远与猜忌,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是何时开始,帝王开始试探自己。也行是他在将扶苏公子对帝王的不满高密之后,也许是在帝王发现他与赵高私下有过接触之后?
越是回忆,越是心惊。
李斯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帝王已经开始思索大政得失。
昔日商君,纵使功高如泰山,尚且因君主更替而遭车裂。如今,怕是帝王要将苛政的始作俑者加于某人之上。而大秦皆知,大秦新政最重要的撰写者,非他这个相国莫属。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富贵至极,恐怕已经危如累卵。
舱内,虽是一日正中最显闷热之时,却因公输一族的巧匠设计了镂空琉璃窗户,而有海风穿堂而过。
帝王侧卧在苇席编织的软垫上,面色有些沉凝。
磁石做成的案几边,车内堆满了竹简,都是今日送来的各地政务。
章邯跪在入口处,听见帝王开口问:“蜃楼可有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