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六月中国建设银公司成立的时候就有他的影子;国民政府七月发行了用于围剿中央苏区军费的特种国债,十一月发行了卷烟印花税垫缴债券,他都积极响应认购,在商界颇具影响力,家底不比严峫他家薄。

宫先生笑了笑,眼底闪着酒中碎冰似的光,抬臂将杯底酒一饮而尽:“警官若是看搿西装样子好、面个考究,吾叫裁缝来给侬也做一身,算在吾账上。”

秦川失笑:“萍水相逢,您太客气了。一杯伏特加,谢谢。”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酒保说的。

“巧了,我刚开的这瓶还没喝完,这杯我请了。”宫先生不由分说地吩咐了酒保,随即认真地看着秦川,“警官不用跟我客气。我最近在补国学,看到一句话叫: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您要是觉得这种西装好看,我自然要送您一身同样的。”

秦川怀疑他有点喝醉了。

但又好像没有。

秦川不是本地人,并且向来不屑去学上海口音。宫先生才听秦川说了一句话就立刻换了北方官话照顾秦川,醉鬼会有这般敏锐体贴?

宫先生看着秦川捋起一截袖子来,五角星松松地翻在手肘处,黑色大理石吧台衬得他搭在上面的手臂惊人地白。

视线再上移,腕骨处凸起的曲线润如玉胎,瘦而有力的手指松散地握在玻璃杯上。

宫先生喉结滚了一轮,略带狼狈地转开目光,看向墙上的阮玲玉海报。

然而再一眨眼,墙上刚香消玉殒不久的佳人竟换了眼前秦川的面孔,戴着眼镜含笑睥睨。

果然是醉了。

宫先生在那几个刹那想到了很多比拟,比如秦川的轮廓像鲁迅的笔,内敛锋芒、气势酣畅;比如秦川的气质像谭延闿的字,休休有容、庸庸有度。

色令智昏。

他看着秦川,缓缓说:“今天见了您,我倒像是上了堂国学。”

秦川颇有兴致地挑眉:“怎么讲?”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秦川用了几秒钟思考他是暴露了纨绔本性,还是单纯喝醉了。

但无论如何,宫先生这句话已经算是逾越了,秦川也不准备再搭话,招呼酒保来结账。

酒保早就收了宫先生的整瓶酒钱,自然没有一杯酒卖两次的道理,只收了秦川付的倒酒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