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火苗在两人之间跃动着,两人以这个姿势僵持了十几秒,直到旁人都觉出气氛的异样来,秦川才夹着烟,在打火机上轻轻一捎。

见他点着了烟,其他人才松了口气,各自划亮洋火。

散开的烟雾像是大型猫科动物的绒毛,上好的烟草口感绵密,并不呛人,稽查队的老烟枪当即就舒服地长叹了一声。

宫先生和秦川都没跟着吞云吐雾,秦川垂眸看着烟卷在指间燃烧,一点火星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他漫不经心地对宫先生道:“宫老板今天来是什么意思?”

宫先生仔细地看着秦川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正在疑心他低头的时候长睫会刮花镜片,闻言象征性地苦笑了一下:“上海一市三府,西方诸国均设外事法庭,我出身海外,任职国内,公职之外在租界内做点营生,免不了四处看人脸色。”

“哦?”秦川给出一个斯文礼貌的笑容——禁烟组的人都知道,秦副队对上级命令有异议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笑的。

他慢条斯理地伸指,弹了下烟:“那宫老板今天看的是谁的脸色呢?”

只见那一点烟灰轻飘飘地落在宫先生挺括的西装上,霎时把昂贵的布料烫出一个肉眼可察的小孔来。

律师脸色大变,宫先生却只随意地低头扫了一眼。知道秦川是有意埋汰他,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我听说秦副队是主管禁烟禁毒案的?”

秦川意味不明地看着宫先生,算是默认了。

“这桩奸污案本不归稽查队管,但那些同乡会到处活动,又是登报情愿,又是拉横幅有幸,还致函上海第二特区市民联合会和公共租界华人纳税会。事情越闹越大,捕房风化科压不住,只好把案子扔给警察局,上级又施压给你们稽查队——案情早就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但荷兰领事馆到现在都不肯说出案犯名字,你们也没权限抓人,只能耗着,影响禁烟不说,天天出门还不明事理的人被骂里通外国、玩忽职守,应该不太好受吧。”

“你!”

一个小警察怒目圆睁,当即就站了起来,却被秦川拦了。

他神情居然也很平静,还有余心回头安抚同僚:“坐下。这是事实,我们的确有些掣肘。但这和您——财政部特别顾问、上海特别市经济办公室的宫主任有什么关系?”

宫先生在众人并不友好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把烟送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以一种非常享受、不急不缓的节奏吐出了一串完整的烟圈。

“这桩案件已经影响到了荷兰租界的治安,很多工厂被无故打砸,无法生产,导致部分日用品无法足额供给民用,财政部也很重视,所以派我来斡旋一二。”

秦川彬彬有礼地做了个手势:“宫长官请讲。”

“秦副队也清楚吧,这件事闹到这么大,已经不是当事人说了算,而是看领事馆和法院想达成什么结果。我和大使谈过,为了平息民愤,也为了不让稽查队的兄弟们白忙活一场,他们愿意协助抓捕一批藏匿在租界内制作、贩售红丸的嫌犯,赃款充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