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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献点头。她到底不是从前赤水畔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然后?如果答应?”

“如果答应,夏伯治水成功,云麓土宗扬名天下;夏伯治水失败,云麓土宗声名扫地,万劫不复。”

“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说过平生夙愿便是广收门徒传授法术,振兴土宗。”献说,“现在你有一个完成它的机会,虽然不是必定成功。”

她的声音此刻听来有种奇异的令人镇静的力量,隐约又有些诱惑,仿佛在引导景行做出令她满意的选择,“你不想试试吗?”

“……我想。”景行语气坚定,立时从椅子上跳起,连腾云也顾不得了,直冲向夏伯使者居住的房间。而献只是站起身来,面上罕见地浮起一丝微笑,视线越过从不关闭的中门,落到外间焚香的炉子上——里面不知是点了什么香,似乎已经燃到尾声,仅有丝丝缕缕的烟雾若有似无地弥散,送来一阵清新的气味。

使者似乎早就料到景行最终会答应,转天一早便来通知车马齐备可以出发。景行虽然有些后悔,但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加上身边还有个仿佛随时会嫌弃他怂的献,还是咬咬牙上了夏伯的马车。上车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处事优柔寡断最终含恨而终的师父前任土宗宗主——或许历代土宗人也从没有谁如他一般距离振兴宗派的梦想如此近过。

连日奔波终于见到夏伯,本人倒十分温厚的性子。一见景行便拉进帐中两人深谈至夜半。献早在分给她与景行的帐篷中睡得人事不知,连景行几时回来都不知道。次日一早等她醒来的时候,帐篷另一侧的床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床单上的人形皱褶昭示着昨晚的确有人睡过。

景行正在营地外一处石堆上与夏伯禹“指点江山”。夏伯手中拿着准绳与规矩,偶尔走下石堆亲自丈量什么,而景行手中却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简,不知作何用处。夏伯测量完成后走上土堆与景行耳语几句,景行听完将玉简换至左手握紧,右手持杖念动法诀——献眯起眼睛辨认,发现景行正在试图使用土系术法中最为高绝的陆兮沉隐一招。

他念完法诀的最后一个字,脚下大地忽然剧烈一阵。献措手不及险些摔倒,连忙扶住一旁石壁稳住身形。只闻天际发出隆隆巨响连绵不绝,仿佛有双无形的巨手正在移山填海。泥土独有的腥味充斥在场每个人的鼻端。原本是高山的地方竟然缓缓下落,直至形成一道宽阔的沟谷,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汹涌江河很快飞流而至将其填满,又向远方奔腾而去。

此情此景令人目瞪口呆,众人心中只余一个念头:前人道云麓仙居四卷天书有通天彻地移山填海之能,如今亲眼得见,前人诚不我欺!与景行一同站在石堆顶上的夏伯禹见此情形亦是喜出望外。他知晓治水之理,也深知人力无法与自然对抗,因此虽身怀玉简神物,却不知如何使用。日前偶然得晓云麓仙居天书之力,不想真有奇效。于他而言不但利国利民,也算对已逝父亲有所交代。

他转身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景行,正要开口问其要何嘉赏。脚下大地却忽然震动起来,虽不甚剧烈,但事出反常,引人不安。景行更是不甚了了,只道夏伯玉简确非凡物,他虽从未用过陆兮沉隐,如今施法完毕,倒也没觉得有多疲累。

“来人!”夏伯稳住身形唤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几名卫兵昂声应诺后各自散去,不多时其中一人神色匆匆返回,矮身一跪道,“大人,朝中有使者前来。曰星官数日前报奏天象有异变,治水之功必成,然功成之际四野震动,是为不祥。”

“一派胡言!”夏伯禹怒拂袍袖,“治水之事为国为民,何来不祥?若真有不祥,冲我一人来就是!”

夏伯待人宽厚罕见发怒,卫兵被吓得不敢再说,默默退去。身边景行如梦初醒,忽然意识到与这人并肩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僭越,连忙交还玉简向石堆下走去,然而行至中途周身空气忽然流动,仿若实体一般凝成绳索,将他牢牢缚在原处。

始终凝视景行的献最先发觉不对,顾不得脚下大地仍在颤动便迈开步子向景行所在之处扑去——但刚一抬脚,便也动弹不得。天地间响起一个威严苍老的声音,“凡夫俗子,私动禁术,你可知罪?”

景行大惊失色,抬头看天——是位形似熊猫的仙人驾云而来,身着蓝衣白眉白须,胸前一串硕大念珠,右手中捻着一串小些的,正逐颗拨动着。这小串念珠似乎有某种神秘力量,四周其余人都受到蛊惑般缓缓委顿倒地。

“嗯,”献点头。她到底不是从前赤水畔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然后?如果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