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景行疾呼,“我动了什么禁术知什么见鬼的罪,放开我!”
那熊猫仙人姿态轻盈地落地,黄钟大吕般的声音响彻天地,“少年人,吾乃拾得。这云麓仙居天书土卷最后一式可变幻沧桑,乃是人间不许出现的禁术。你师祖女魃当年创立此卷天书已是极大的罪过。念在她相助黄帝力战蚩尤有功,方才许她回返神界,但自此不可再涉人间。因此一桩,你云麓仙居土宗数代皆历尽波折。本想看在尔等潜心修行的份上自此免去人丁单薄一劫,不想你今日竟然再动禁术,看来心有反意去骨犹存,是再不能对你手下留情了。”
拾得一席话说完,景行已面色惨白——他用最虔诚的心意做出将师门亲手葬送的选择,这是他万万不曾想到的,“我有什么错!”他的声音嘶哑难听,“既然流传至今,我身为土宗弟子自然可用。虽有私心,但相助夏伯治水顺应天下民意,何罪之有!”
“大地万物之本,乃万民之礼。”拾得似乎对他的执迷不悟十分痛心,“你以凡人之躯,凭神界之法动摇根本,难道无罪?”
“呵……”景行冷笑起来,“以凡人之躯,凭神界之法动摇根本……你们的根本害得洪水肆虐饿殍遍地,倒来追究我的责任!来吧!我不怕你!动用禁术是我一人之罪,与他人无尤!一命换得天下,死得其所,再无可惧!”
他紧紧盯着拾得,仿佛想从那双苍老却清澈的眼睛中看出它心底真正的情绪——然而那更像是两眼幽深的潭水,轻而易举便将他的魂魄吸了去。拾得一声长叹,“罢了,我知你于人间还有颇多留恋,”他又捻过一颗念珠,缚住景行的空气绳索越发紧了,钻心之痛深入四肢百骸,令他连痛也没力气喊了,“再予你三日盘桓,三日一过,尘归尘,土归土。”
拾得说完便转身踏云离去,景行与献被两道金光包围,金光散去后两人睁开眼睛——竟是已经回到了云麓仙居土宗所在地。
景行像滩泥似的软倒在地,献连忙去扶,却发现他全身骨骼似乎都被拾得弄碎,再无一处能使力,当即便不敢再动,声音也失去往日的冷静镇定。不知为何,方才听闻景行与拾得的对话,她也受到极大冲击,甚至暗暗下了一个不计后果的决定。
“这种全身没骨头的感觉真奇妙……”景行悄声说,他痛的没有力气,却还能开出玩笑,“真遗憾没成功,不过我多少比师父他老人家强了点,无论如何土宗可算是名震天下啦。还好那只老熊猫真的只对我一个人下手……”
他费力地咳嗽起来,连呛带咳地倒出血,“我一直不想牵扯你进来,没想到最后还是只能拜托你……土卷天书的抄本,我记得一直在你那里……我死以后,带它离开云麓。不管去哪,不管用什么名义,把它传下去……最后一招就不要教了,又沉又隐的,听着就不怎么样,是我犯傻了……答应我,行吗?”
“好,”献眼眶微红,浮起一层水雾,“明白,你放心,我会照你的意思做。”
“好……”景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样我就能安心了。”
说完他便合上眼睛,任献无论如何呼唤也没有睁开——三日之后,原本平躺在地上宛如沉睡的人形完全土化,再也看不清面容。
献忽然明白景行代师收她做师妹的意义——他师父已故,无人可将她的名字写进云麓仙居弟子名录。他是自一开始便做好了保她全身而退的准备。而也因献不在弟子名册上,最后一名弟子景行身故,云麓仙居土宗自此不复存在。
风宗宗主为景行料理了后事,献并没有参与。她实在想不出要如何面对景行的葬礼,以悲痛、惋惜、抑或后悔——最终她只是向那个温柔美丽的风宗女子道了谢,带着景行心口所化的一抔土独自下山上路。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返回赤水。
故乡也与从前大不相同。被焚烧过的村落废墟与埋葬燎原的巨大土堆都不见了。只有滚滚无尽的赤水,与赤水畔那片茂盛生长的树林——此外还有一点不同,赤水岸边站着一名青衣女子,长发及腰,侧身面向水面,仿佛在眺望着什么。
献心生好奇,略微加快脚步前行。那女子注意到有人前来,语带笑意地说:“你来了。”
“你是?”献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那女子转过身来——竟然是一张与献一模一样的脸,她微笑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么长时间派你替我下界做事,辛苦你了——如今人间所有天书土卷尽数毁去,你便回来吧。”
献大惊失色,“是你!是你让我烧了那本书!你让我怂恿景行去帮助夏伯禹治水!原来都是你!”
“你是谁!”景行疾呼,“我动了什么禁术知什么见鬼的罪,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