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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慕连城所身处的环境的比较起来,羽人非獍眼下的景况真可谓云泥之别,天上地下,不可同语。

暮鼓晨钟后隐隐的风雨黯淡了百年花,千年草。阴暗潮湿的空间,总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肉的腥气,压抑得让人作呕。惨白的月光从铁窗外斜斜地照射进来,片片碎在地上;清晰可闻的水滴声,似远而近,泠泠的、粘稠的,象剑尖上缓缓滴落的血浆……

他很安静地呆在这座固若金汤的牢狱里,无论有人对他说什么问什么,一律充耳不闻。因为上次给了认萍生一刀,整个不战山庄的防守越发严密,他若要再次潜入想必就不容易了--因此,他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暂留在山庄内,因为待到决战之日,有些事慕少艾需要他的相助。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在空寂幽冷的石造行廊里回响。羽人非獍不经意一抬眼,看着粗寒的铁栏外伫立着某位熟悉的身影。他换了身新衣,华袍璀璨,掩盖着左臂缠纱的伤势;没有束冠的银色长发以锦带随意绾起,松松实实地在发间绞了几道,再任凭垂落。长发末端错落有致地披散在做工考究的织物上,都雅秀丽,世所罕匹,还颇有几分位高权重的气质。慕少艾对于外表的修饰历来都有种不动声色的上心,并且很有品位。

他站在这种地方,还真象一道七彩芒光映照进幽冥阴冷的地府。只不过他的面色微微发白--不止是脸色,应该说是全身皮肤都有种不自然的苍白,的确是中毒的征兆。

慕少艾命人打开了牢门,摒退左右,纡尊降贵地稍稍弯腰钻了进来。“哎呀呀,让一代天泣传人羽人大侠屈尊于此,真是天妒英才我见犹怜啊--”一开口,气质全没了。羽人非獍听在耳里不知道有多扎心:刚才见他面色森然气质高贵,眉目之间彰显权威,还觉得翳流首座认萍生也是个臻于完美别有枭雄之势的人物。结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羽人非獍爱理不理,沉声闷闷问道:“怎么,今天没人跟着你?”“呼呼,南宫虽然多疑,但也自负。他自己都在不战山庄了,何必还派人盯梢。”慕少艾的水烟筒从右手换到左手,空出的右手在羽人非獍肩上一拂,取出的几枚天葵钉夹在指缝间霍霍生光;刀客右肩上迅速染出几丝血迹,隐隐泛黑,可见这几支细针的毒性之烈。

“疼吗?”他居然还蹲下来,不知死活地问道。羽人非獍冷冷横了他一眼,脸上没半分动容。“废话。”慕少艾心想连城就可爱多了,疼时便乖乖喊疼,一边取出装有数种解药的瓷瓶递给对方--为了取信追捕羽人非獍的翳流教众,慕少艾在他身上下了不止一种毒来抑制他的功力。

“这算好的啦!南宫教主正忙着配制解药,压根没空理会你,否则刑堂四十二道大刑,不知羽大侠你能撑过几道?”羽人非獍岂是被吓大的,闻言眉心森冷一拧,长眉如墨、眼若点漆,英姿飒飒中目光锐利,象刀子口一样使劲剐着慕少艾的全副神经。

--你尽管上刑,四十二道我数着,咱们秋后再来算帐!

慕少艾还在毛骨悚然心有戚戚,但听对方已经凛然铿锵地开口。“南宫神翳不可开交,对于你而言,也是不幸中的大幸才对。”慕少艾就琢磨着怎么这话好象话中有话?温吞吞且小心翼翼地侧过脸来,晕染着琥珀华光的重瞳闪烁不定。“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

慕少艾刚想嚷嚷你别擅自借用我的台词,对方突然出手,紫电青霜的锋芒快得防不胜防。他那一下浑无急躁之态,好象已经练过千百次就是为了这一招把慕少艾摆平在地。慕少艾一席银发三千,尤花殢雪,如永不溯流的九曲寒波蜿蜒在冰冷的石地上;雪白的月光把他染毒的面容映得竟如蝉翼般透明……男人居高临下地看望着他,脸上的黥印被肤色衬得深凝诡丽,簪花小楷般细密精致。

多好看的人……因为他身染奇毒南宫神翳都焦头烂额,时下仿佛他真的是命不久矣,更有一种随时会消融梦中惊心动魄的漂亮。在这种特殊场所,衬着这种阴森可怖的气氛,对方身上的衣香药香,暖暖融融,还真是风光旖旎。

“别让我再看到那男人碰你。”冷若冰霜的气息,吹拂在面庞上,象雪地上深深的辙痕。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威胁:“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