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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张着嘴,泪水热辣辣地烧过脸颊,脑中空白一片,洗琴活着时,常常被他取笑打骂,死的时候,却叫他如此伤心。而从前值勤至敬的舅舅,最后偏偏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许宣怔怔地坐倒在铁栅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洗琴所说的话来。不知父亲托他去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竟弓得南宝掌与李提刑等人如此垂诞,又生怕让程仲甫知晓?思绪淆乱,一时间也记不起去年元宵节自己所出的灯谜。

他接连经历了严刑拷打、雷电轰顶,又被王文卿气浪重创,“捶”过肺腑,早已元气大伤,想了片刻,便觉头痛欲裂,疲乏之极,不知不觉中又倚着铁栅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时,洗琴的尸体已被拖走,那干瘦狱辛正骂骂创刷地翻找着斜对面的牢房,想从干草堆里找出此线索。

林灵素依旧带着枷锁,干眯着眼打盹儿。许宣知道这魔头喜怒无常,心机又极深,自己再开口求他也是无益,自己越是表现得急切,就越难在与这磨头的对峙中取得上风,一不留神让他察觉那玉如意的主人早已归西,反倒连救父母的希望也没有了,当下绝口不提救人之事,只管盘坐调息,按照葛长庚所传的经诀炼气养神。

又过了一个时辰,走道里响起脚步声,那络腮胡子的狱辛喝道:“开饭了!你们这此死鬼全都给我起来!”提着麻袋边走边骂,将那四个又干又硬的冷馊头丢到牢里。

馊头虽然远不如昨夜的酒肴可口,却也聊胜于无。许宣细嚼慢咽,吃了个半饱,又继续调气用功。

如此醒了又吃,吃了炼气,循环反复,一连过了六天,许宣的精神大为恢复,伤口也没有那么疼痛了,丹田内又能感到那团暖洋洋气丹,如小耗子似的在经脉内周转飞窜。林灵素似手也不着急询问那玉如意主人的下落,每天气定神闲地坐在牢里,也不知是在睡觉还是调息,偶尔又消失得全无踪影,回来时每每带上不少的好酒好菜,自顾自吃的不亦乐手。

许宣也不跟他客气,大大刷喇地去了来吃,吃完则继续盘坐练功。两人各行其是,彼此间不说一句话。

牢里冰冷黑暗,虽有那魔头作伴,却觉得不胜孤单。有时他夜半醒来,想起父母命悬一线,难免呼吸窒堵,恨不能跳起来纵声大吼。有时想起白素贞,想起她那双冰冷而又娇媚的眼睛,心头酸甜苦楚,胸口有如堵了一块大石。

这天夜里,他炼毕气丹,迷迷糊糊地倚墙而睡,正梦见峨眉上云海茫茫,红日如轮,他与白素贞并肩驻风而飞,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有人连声惨叫,夹杂着“叮叮当当”兵器交碰之声。

刚一睁眼,只见那络腮胡子的狱隼“呼”地从眼前横飞而过,猛撞在石壁上,当场毙命。继而一道白影翩然疾撩,连声叫道:“许宣,许宣!”

许宣一震,那声音好生熟悉!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提剑四顾,昏黄的灯火摇摆不定地照在她的身上,秋波如水,素衣胜雪,肌肤则彷佛比那衣裳还要白上几分。

霎时间,他只觉天旋地转,周身血液都彷佛涌上了头顶,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在梦里梦外,过了好一会儿,才迸出梦呓似的声音。“白姐姐!”

白素贞转过身,又惊又喜地凝视着他,送了一口长气,长剑一扫,将牢门的铁锁劈成两段。

许宣喜不自胜,一脚将铁门踢开,跃了出来。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何直到自己在此,她又挥剑将他手上了脚上的铁镣尽数折断。

其余那此囚犯听见,纷纷敲打铁栏,此起彼伏地大叫。“这位仙子,快将我们一起放了!”

“好姐姐,亲姐姐,你的乖弟弟在这里!”

白素贞脸上眉尖一皱,杀机大作,左手丝带如云飞舞,那口出不逊之言的犯人登时被缠住脖子,瞬间损命。

众人骇然大哗,叫道:“杀人了!杀人了!”

林灵素双手一分,将枷锁震得粉碎,哈哈笑道:“他奶奶的,老子在这儿好吃好睡,过的正自在,全被你这小妖精搅黄,罢了罢了,这就走吧!”

许宣脑中轰得一震,险此跌坐在地,林灵素的笑声在这狭窄的地牢里回荡,更似放大了十倍,直震得他气血乱涌,伤口都似要迸裂开来。

白素贞亦脸色雪白,衣裳鼓舞,贴着石壁摇摇欲倒。

那此犯人更是捂着耳朵嘶声惨叫,有的蜷缩翻滚,有的用头撞墙,片刻之间,竟几手全被那笑声生生震死;偶有几个芶活的,也全都疯魔,抱头蜷在角落,哆哆嗦嗦地胡言乱语。

许宣慢慢地站起身,骇怒交集。骇的是想不到这魔头竟如此凶狠,单凭笑声,便能杀死这么多人;怒的是虽然说这里都是犯了重罪的死囚,但难保其中没有想自己父母一样受了冤枉的好人,他竟不问青红皂白,全都震毙,等到了牢外,芸芸众生更不知该遭受何等浩劫!

许宣张着嘴,泪水热辣辣地烧过脸颊,脑中空白一片,洗琴活着时,常常被他取笑打骂,死的时候,却叫他如此伤心。而从前值勤至敬的舅舅,最后偏偏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