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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仙道皱眉。他素来才识过人,亦知这历代奇冤数不胜数,监牢之中尽多见不得人的招数。往往为了让含冤者不能叫冤施尽毒法,或以特制之物放到嘴中,让人张不开口,或以药物毒哑嗓子,或干脆用刀把声管割断,其残忍行为令人发指。</p>

只看田岗此时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人绝不可能本来就是哑巴。但现在肯定确实已失去发声之力了。</p>

仙道其实原没有想到要管闲事,此事却终是胸头涌起一股不平之气,起身望向那身边没有半个亲人的死囚,问:“你可识字?”</p>

那个跪在地上还需要一边的差役扶持才能跪得住的死囚显然曾受过极其可怕的折磨,竟连点头的动作也做得无比缓慢吃力,可他终究还是清清楚楚地点了点头。</p>

“好,那你写几个字,说说你可有冤情。”</p>

田岗感到身后仙道礼和仙道贤同时在用手拉他的衣服下摆,忙说:“大人,恐怕他也写不了字,他的十指都受过夹棍刑法,指骨多是受伤了。”</p>

受伤其实已是非常轻的说法了,正确的说该是八成的指骨都已断了,而官家显然是不会花钱去为一个死囚求医接骨的。</p>

仙道心中怒火涌起,口中却是淡淡说:“大人好严的刑法。”</p>

田岗强自说:“治此强徒,本来就该用重典。”</p>

仙道忽然喝了一声:“彦一,你取桌上笔墨去给他,让他用口写几个字来,如有冤情,就写一个冤字,万事有我担当。”</p>

仙道在京中深得圣宠,在贡试中点他中会元的几个主考官纷纷亲近他这个门生,送了不少伶俐下人给他支使,这彦一就是其中一个最得仙道喜欢的近身侍童。</p>

此时听了仙道的话,立刻取过桌上的笔墨就走向刑场中间。将那笔放在那死囚的口中又把纸送到他面前让他写。</p>

仙道礼和仙道贤齐齐心惊,又不敢形诸于色让仙道彰查觉,更不敢开口相劝。因心知仙道彰心中最恨的就是他们,越是开口相劝,越是激得仙道非管这件事不可。只得示意站在死囚旁边的郐子手鱼住,如果那人写出一个不该写的字就干脆手起刀落先斩了算了。反正仙道官虽大,却只是个学士,并不没有得到政务职权,到时用种种方法一推了事,总之绝不能让他查觉真相。</p>

鱼住早已得了仙道兄弟的好处,事先被关照了无数声,此刻自然是也是凝目注视看那囚犯写的什么字。可是手中的刀却迟迟没有砍下,脸上渐现奇异之色。</p>

仙道凝视着那死囚吃力而缓慢得用口咬着笔艰难地写着,心中暗笑自己,怎么就惹了这么一桩事上身。这人要没有冤情倒罢,若真有,自己管了吃亏,不管不安。真真何苦。</p>

眼看那死囚写完松口笔落,彦一却是脸上变色,重重一脚踢得他扑倒在地:“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原该被斩的。”</p>

仙道大讶:“彦一,什么事?”</p>

彦一气恨恨说:“大人好心好意问他可有冤情,他竟敢辱骂大人。”</p>

仙道更是惊怔:“他骂我什么?”</p>

彦一气极:“这样无理的话,小人不敢说。”说着上前,将手上的纸呈上来。</p>

田岗与仙道兄弟都伸头过来一看,纸上写着是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勉强可辩认出,那是“白痴”二字。</p>

三个人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却见仙道猛然站起,因为动作太猛,连眼前的桌子都给他撞翻了。</p>

一时间所有人都吓呆了,本能地认为,仙道大人生气了。</p>

彦一还在叫:“大人不必为这种死囚动怒……”</p>

话犹未了,仙道已抢步冲了下去。由于动做太急,什么官家体面威严都顾不上了,甚至在下台阶时几乎跌倒。他冲到那死囚身前,也不避污垢,在所有人的惊叫声中,就将那死囚抱在怀中,拂开他的乱发,低头端详他的容颜。</p>

这个死囚全身无比脏肮破烂,本身也不知曾受过多少刑伤,已至于不成人形。可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却是如此清明宁静,直望至仙道心最深处。一如十几年前,那一日相遇,亦是这般回眸一转,看到了一直站在阴暗处的他,从此如丽日阳光,照亮他黑暗的生命。</p>

那一刻强烈的痛楚和恐惧让仙道全身发抖。</p>

这是他的枫,即使已被折磨至此,但那双眼睛,却是他十世三生也不会忘怀的。天下间,还有谁能有这样一双直如赤子,澄明无双的眸。</p>

这是他的枫,这是他愿意舍弃生命来保护的枫,这是他一心一意求取功名希望能够呵护宠爱的枫。可是他得意洋洋名登金榜,枫却含冤莫白身下苦狱。刚才枫竟被人硬押着跪在自己面前,眼看着自己,却有口难言,</p>

“哑巴?”仙道皱眉。他素来才识过人,亦知这历代奇冤数不胜数,监牢之中尽多见不得人的招数。往往为了让含冤者不能叫冤施尽毒法,或以特制之物放到嘴中,让人张不开口,或以药物毒哑嗓子,或干脆用刀把声管割断,其残忍行为令人发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