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放下茶盏,缓缓沉淀下紊乱的心绪。

他心里有个想法,暂时还不能诉之于口,便问医续断:“张成已确认投胎成王仲济的儿子了么?”

医续断瞥他一眼,目光着闪烁着幽微深邃的亮光, 仿佛洞悉一切。他颔首道:“就在今早。”

“沈玉林。”得到肯定的答复,赵霁轻轻吁了口气, 吩咐道:“安排人去王家看着,瞧瞧那孩子有什么异常。”

“卑职遵命。”

沈玉林领命去了,陈启文将屋里剩下的两人挨个看一看,“不查查王仲济做了什么坏事儿?”

“沈玉林会顺道查探的。”赵霁笑道。

医续断不管他们的事情, 馆里进来个满头白发的老妪, 他正为对方配药。

“大夫,可不能配贵的……”老妪的儿子耷拉着眉眼,局促地抓着上衫的衣摆,“咱、咱这……没那么多……”

少年人仰脸露出个温煦的笑容, “不要钱, 先拿三剂回去喝,若是还不好, 就再来诊诊。”

老妪两耳发聩,已听不见说话声,身上的衣裳很是破旧,倒洗得很是干净。她摸着儿子的手,因为牙齿掉的只剩下两颗,说话也含糊不清起来。

她说:“狗儿,娘好得很,不吃药。”

陈启文连蒙带猜,也算听明白了。他打量一遍母子二人的穿着打扮,心里有些唏嘘。

等人走了,陈启文挨近医续断的柜台,弯着眼睛问他:“这是个还债的还是讨债的?”

他说的好笑,医续断倒有心情给他解释两句,“他们家中已然要揭不开锅,做儿子的还肯带老母看诊,也算孝心可悯……”

“那便是还债来的好儿子了。”陈启文道。

“非也。”赵霁反驳道:“做儿子的四肢健全,却不能奉养母亲,又怎么算得上孝子?”

陈启文一愣,“可那老婆婆身上衣服很是整洁,可见他也用了心的。生来贫贱,并不是他可以逆转的。”

赵霁生来富贵,陈启文便只当他不识人间疾苦。

两个人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医续断懒洋洋坐在一旁晒太阳,接收着那母子两人传来的感激与功德。

孝不孝又有什么要紧,能赚到功德便都是好的。

“启文,你这是偏见!”

陈启文没有从前的记忆,但他知道自己是底层出身,和京里这些达官贵人天然的立场不同。他也确实对政令的弊病有一些看法,辩论起来往往一针见血、正中要害,赵霁争论不过他,气得涨红了脸。

陈启文还要乘胜追击,忽然便觉小腹一阵坠痛,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启文!”

赵霁一见他白了脸,心里的气恼立刻就散了,抢上前去把人搀起来,“医先生,启文身体不适,你快来看看!”

医续断没有动,只在陈启文苍白的唇色上一瞟,见他额头沁着汗珠,随手丢块帕子到赵霁怀里。

“擦擦,抱到厢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