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黛玉醒来,自倚在床上同瑧玉说话,因又笑道:“这些年一向得哥哥照应甚多;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再赖着哥哥了。”瑧玉笑道:“何消说这话。你是我妹妹,我自然照应你;若没有你赖着我,只怕我反不自在。”正在说时,却见黛玉微微阖眼,似要睡去;便起身替他掩了掩被子,又坐在他床侧,不免渐觉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不知过了几时,闻得床上响动,急张目看时,却见黛玉自支身端坐起来,向自己笑道:“绛珠在人世六十四年,无日不受人皇恩德。如今尘劫已完,便是归位之时;天帝方才亦着我多谢人皇襄助。如今十三爷并未在此,改日人皇代我一并道谢罢。”
瑧玉闻言,情知绛珠之魂已归,乃笑道:“绛珠子何必相谢。你我今世相互扶持,暂且不提;况我同十三弟此生亦得因果,得完前世所愿,乃为再意想不到之事,此皆绛珠子之功,是以两不相谢罢了。”黛玉闻得瑧玉这话,乃笑叹道:“人皇此言甚是。只可惜绛珠此去,便无来世;若仍有来世,却依旧愿同人皇一处相伴。”瑧玉闻言心下却有千般波澜起伏,半晌笑道:“得此一世,来生情愿相忘,盖情知再无此知己;若再追忆,只怕其他人皆难入眼了。”黛玉闻言微微颔首,良久方笑道:“哥哥珍重,玉儿去了。”乃阖目含笑而逝,终年六十四岁。
瑧玉见床上之人已无气息,乃怔怔坐了半晌,竟不曾有些眼泪;不知过了多久,方扬声唤人进来,道:“替太后娘娘换了衣裳罢。”众人乃知太后已然薨逝,一时尽皆大哭;瑧玉却无哀痛之色,自起身负手瞧着人替黛玉穿衣,忽闻半天里仙乐作响,琤琮有声;自听了半晌,却忽然笑道:“绛珠子要回去了。”
众宫人却皆不曾闻得音乐之声,闻言只面面相觑,因素知太上皇同太后二人感情极好,皆以为太上皇伤心难过得风了,都不敢上前;惟有今上见状,恐有甚么不好,乃壮着胆子上来哭道:“父皇节哀,母后已是去了,还望父皇以自己身子为重,切勿过于悲切。”瑧玉笑道:“你那里知道。他在人间劫数已尽,乃是登仙而去了。”众人闻言,更为惊疑,只是不敢则声;一面将黛玉停放了,宫里一色素白,尽皆举哀。
及至太后丧事完了,太上皇亦不曾再往殿外来;便同太后当日一般,但见饮食不进,今上乱着命太医诊治,却皆不知甚么原故。那日今上入得殿中探视,急得又斥太医无能;太上皇见了,乃倚在床头笑道:“人之生死,本由天命,不消怪责他们。朕乃从天意来此拨乱反正;如今四海清平,却该往他处去了。”今上闻言垂泪道:“父皇若去,想必登得仙境,或同母后完聚。”太上皇微笑道:“小子何知。”因又低声吟道:
“碧海青天,须道古今情易尽;
高山流水,情知风月债能偿。”
吟罢,阖目而逝,终年六十九岁。今上见状,乃伏地大哭;于是命人进来替太上皇沐浴更衣,停灵罢了,便与淑和皇后林氏合葬皇陵,举国哀恸。
却说胤禛魂魄脱出躯壳,只觉一路飘飘荡荡,却与前世不同,乃是往天上而去;远远瞧见一人向其施礼道:“吾乃天帝使者,奉命前来接引人皇。天帝并教我多谢人皇,为这拨乱反正一事,却劳人皇费心许多。”胤禛之魂闻言便笑道:“有劳使者。此番经历,却得偿我平生所愿,何必相谢。”一面便见那使者携了他手,径往前去,又笑道:“如今人间大事已毕,人皇却还有何心愿不曾?”胤禛想了一想,笑道:“并无别话。只是绛珠子如今何在?”那使者笑道:“绛珠子如今历罢尘缘,得归天界,就代警幻原本之位,掌天下女子名册。”胤禛闻言笑道:“这样极好。他原是最聪明的,料想也当得此位了。”于是便随了使者,自往他处而去。此后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完结。
基本上没啥内容了,就是补一下之前留的几个伏笔。写了好久还是挺不舍得的……但是也蛮开心的就是啦。
下一篇接档西游同人,搞笑风,近几天码一下存稿就会开新文的。
这文明天最后一更,不写番外了。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回 (终)
【第一百六十三回 (终)】诸仙子复归离恨天·晓谕生重写红楼梦
那日恰是清平公主合当寿终之时。只见宝钗一缕清魂出体, 飘飘荡荡,随前方接引之人,一路往天界而去;及至到了那里, 但见珠帘绣幕依旧,画栋雕檐如常;仍复是光摇朱户金铺地, 雪照琼窗玉作宫。一时站定,便见荷袂蹁跹, 羽衣飘舞,仍复簪璎仙子模样。那接引的仙子便笑道:“簪璎姐姐回来了。”一语未了, 只见房中又走出几个仙子来,其中一个大红衣裳的名唤求鸾, 乃向他笑道:“簪璎妹子如今复归天界,可喜可贺。恰逢今日绛珠仙子功成圆满, 得登上仙之位, 就代警幻掌这天下女子名册;咱们却假此机会聚得一聚。”一面便携了他的手,往里面走。
簪璎闻得求鸾这话,乃笑道:“那却实是要贺上绛珠一回。只是警幻如今却又到那里去了?”求鸾闻言便哼了一声,道:“他假借自己掌着女子名册之便,私设‘薄命’‘朝啼’‘夜怨’几司,暗地里夺人福运,以长自己修为, 咱们或有下凡历劫的,皆教他暗地里坑害了;如今终是教天帝知道了。天帝仁厚,不过夺了他位次, 教他做个闲散神仙罢;既是没甚么位次,又如何往这里来呢?”
簪璎一面听着,却只暗暗地纳罕,也不则声,只随求鸾往里面去;及至席上,又见几个仙子早已到了,彼此见过归坐。却又闻得几个正在那里笑说警幻之事,乃留神细听,便闻其中一个唤作砚沉的道:“那警幻只顾要长自己修为,却夺他人运道。仗着自己掌着那册子,便胡乱给人加判词。本应端庄持重的,教他拗成个薄情冷淡;精明能干的,写成个唯利是图;老实温厚的,转变了木讷蠢笨;响快爽利的,翻作成飞扬跋扈;俭省度日的,便道是悭吝寡义。若不是人皇毁了册子,咱们好容易往人世一遭,却都教他搅了。”
簪璎闻得砚沉这话,又隐约想起人世中情景,心中似有所悟;只闻砚沉话音未落,便有旁边一个穿黄衣的笑道:“咱们姊妹原应各自下界,彼此无干;谁知警幻强行牵扯出这一桩公案,致得其间错综复杂,若不是人皇到此,尚且解不开呢。饶是如此,还有许多未及改命的,却着实吃了一场亏去,白白费了这一番红尘机缘。他日若想再往人间走,却又不知是那一日了。”因推一个穿蓝衣的笑道:“寒素姐姐此番却是最吃亏了。改日我同你一道去骂上警幻一回,好歹替你出气的是。”
那名为寒素的仙子闻言忙笑道:“要去你去。我已是落了个不积阴骘的名儿;难道还要再加个心狠口毒不成?横竖已是如此,天帝也已罚了他,日后却不消再提了。”几人又说笑一回,那穿黄衣的便问道:“可卿今日为何也不见?”砚沉便道:“这却也是那警幻心狠手辣,连他妹子也要算计进去的。幸得人皇入世,只是究竟不曾改得可卿之命,无奈天帝只得教可卿再转投一男身,以完此劫。如今可卿复归天界,知晓了他姊姊所为,不免心灰意冷,同天帝自请清修去了。”
几人正在说时,便闻得外面笑声;一个穿青色衣裳的便笑道:“听这笑声,便知是江楚来了。”一面便接了出去,果然引了一个绯色衣裳的仙子进来,往席上坐了。彼此谈笑了几句,那江楚便暗拉青衣仙子,一面奇道:“灵音姐姐,绛珠姐姐原较许多人修炼的又晚些,如何这们早便登了上仙之位?”灵音闻言笑道:“这却还从警幻之事上说起。天帝虽是将警幻位次夺了,这人间却已是教他弄得一团糟,不得已将人皇引至此地,方才将此间之事扶上正途。却也凑巧,谁知人皇偏又同绛珠仙子有了那许多纠葛,又替他挡了这些劫数;天帝此次承了人皇之情,却也要给他一些颜面的。如今绛珠仙子完劫归位,恰是大功告成,又逢警幻坏了事,便掌了这名册了。”
江楚听得更为好奇,忙问道:“那人皇这一世却又往何处去了?”灵音笑道:“这其间之事,岂是你我可知的?不过偶听上仙们提起几句罢了。若问究竟,你自去问上仙,我是不敢的。只是你也往人间游历了这一回,却有甚么好顽的事体,讲来与我们听听才是。”众人闻言,也都笑称是,便问江楚人间光景;江楚闻得众人问他,乃怔怔想了半晌,方道:“也并不曾有甚么好顽。”众人见他憨态未改,各各笑了一回,便将此事丢开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