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他想。
他崇拜安灼拉。他敬佩安灼拉。他曾经无数次在喝醉的时候对古费拉克喋喋不休,称安灼拉为一本行走的权利法案或者人权宣言。他说这话不无讽刺,但确实带着一些酸溜溜的真心。他从来不知道有任何一个人类(尤其是人类中的律师)可以生得像安灼拉这样子。
不过,安灼拉讨厌他。不如说安灼拉蔑视他、或者鄙夷他。如果安灼拉也会讽刺,说不定他也会在喝醉时对他的秘书说格朗泰尔是一张警局的遮羞布,还沾满了酒味。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莫名其妙地把安灼拉领回了自己的房子。他就睡在他的楼下,确切的说,可能是格朗泰尔两米远的正下方。这可真是太可怕了。他和安灼拉可以安全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么?在他写庭上陈词的时候,安灼拉会用他正义的小机关枪突突了格朗泰尔吗?实际上,人怎么可以和一本权利法案生活在一起呢?
他感到很焦虑,这种焦虑甚至超过他坐在法学院入学考试的考场中等着监考按下计时器时他心脏突突作响的感觉。他用自己双人大床上的另一个枕头盖住了脸,试图强迫自己睡着。当然,他在一片难以入睡的焦躁中愤愤不平地想着,安灼拉一定在楼下(他房间的正下方!)睡得正香。毕竟有什么人类的情绪能够影响安灼拉呢?
大概四十分钟(实际上感觉像十个小时那样长)之后,他昏昏睡去。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十点的时候,格朗泰尔就醒了。这对他来说并不常见。在不需要上庭(或者准备上庭)的日子里,他往往愿意一觉睡到下午,直到空空如也的胃把他唤醒。不过不知怎么的,他昨天睡前可能忘了拉上窗帘。早上的光线在他眼皮上跳跃,锲而不舍地抵抗他的睡意。他从嗓子里骂了一句,闭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昨晚为啥没拉窗帘?他迷迷糊糊地想,闭着眼睛把套头衫从脑袋上扯掉。这天气穿上衣睡觉还是太热了,他想,也许我可以下去吃点东西再上来睡觉。
他闭着眼睛滑到了地板上,没有费心提一下他裤腰已经耷拉到屁股底下的睡裤。他光着脚踢开了自己的房门,靠着身体的记忆力摸到了楼梯扶手,然后闭着眼睛下了楼梯。厨房在左手边,冰箱在料理台边上,冰箱里还有一袋吐司,以及半瓶奶油利口酒,早上喝也还挺好。他闭着眼睛向他的早餐进发。
一个有点软还有点热的东西撞在了他的鼻子上——不,他的鼻子撞在了一个有点软还有点热的东西上。
这感觉像是他撞在了别人身上。我什么时候在楼梯到厨房的路上摆了个人?他想着,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安灼拉站在他面前。
准确地说,安灼拉穿着一件可能是他高中时买的墨绿色条纹衫,脚底下穿着他一只红色、一只绿色的塑料拖鞋(格朗泰尔从来没有拥有过两只成双成对的拖鞋超过一周,他怀疑是喜鹊把他所有的单只拖鞋都偷走了)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