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格朗泰尔想。噢。安灼拉记得那件事。他记得他们第一次交锋时的场景。他记得自己曾经那样毫不留情地把格朗泰尔的崇敬和示好踩在脚底……而他现在竟然认真地为此向格朗泰尔道歉。这个认知让格朗泰尔一阵口干舌燥,就像他第一眼在法庭上看到安灼拉散发光辉时那样。他已经有很长时间都太习惯于让自己的自尊和荣誉感散落在一个个让他被逐出庭外的酒瓶里了……他从来没期待过安灼拉能够对他改观——更别提是对他道歉了。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过度推断’*。对吧?”他笑着说,抬起眼睛看向安灼拉,“是的,这是个逻辑错误。你这题拿不到分了。”
安灼拉愣了愣。他谨慎地打量着格朗泰尔的笑脸。“这是你不再介意这件事的意思吗?”他用一种因为怀有希望而显得太过招人喜欢的声音说。
“需要我印一个‘不介意’的玻璃立牌送给你么?”格朗泰尔说。当然,他不介意。至少现在一丁点儿都不介意了,“在背面用Times New Roman字体*写着,辩护律师安灼拉先生在霸凌同行之后获得谅解——”
他惊讶地发现安灼拉在微笑。
“格朗泰尔。”他用一种无奈和宽容的声音打断了他。
“好嘛。”格朗泰尔说,“不要奖牌的话,你喜欢横幅么?”
“格朗泰尔。”安灼拉又警告了一次(格朗泰尔发现自己相当享受他这样一遍遍喊他的名字),“我可没说这意味着我赞同你在庭上的所有做法。”
“当然,当然,万全万能正义天使。”格朗泰尔说。他低下头去,用叉子叉起一个春卷。他根本不奢望还要什么更多的赞同了……
只要知道安灼拉已经不再将他看得那样低就够了。
之后的一周内瓦让的案子都没有安排上庭。格朗泰尔分出了一部分精力帮着马吕斯推进另一个故意伤害指控,其他时间则懒散地准备着一个进度并不积极的抢劫指控。安灼拉每天出门得都比他早,想来他的性格早就给自己揽下了比格朗泰尔更多两倍的活儿。在他们每天短暂的相处时间里(通常在晚上,当安灼拉没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和文件堆厮守的时候),他们还算相处友善且相安无事。安灼拉告诉格朗泰尔他已经托人换新了自己家里的窗户,并且配了新锁;而格朗泰尔,出于明显的私心考虑,劝说对方还是等到瓦让案过去再搬回去住。这番靠不住脚的说辞不知为何打动了安灼拉,他同意了,又带来了更多自己的衣服和日用品,并且又订了一次晚餐表示感谢。
古费拉克在周四晚上来了一次,看到安灼拉开门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像在圣诞节早上见到鼓鼓囊囊的袜子却发现里面是一套《论法的精神》的五岁小孩那样精彩。在用一点儿都不怕安灼拉听见的声音逼问了格朗泰尔十分钟之后,他终于相信了格朗泰尔没有缺乏职业素养到和案件对方律师约会(不知为什么,他看起来有点失望)。之后他请客带他们去了一家意大利餐厅,格朗泰尔在饭后单独开车送他回家,在临下车前,古费拉克突然转过头,拍了拍格朗泰尔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