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的确震惊、不解、失望、愤怒。”他说,“但……”

格朗泰尔笑了。这笑声连他自己听起来都有点歇斯底里。

“好了。”他说,“既然你告诉了我这件事儿,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跑去读了法学院吗?”他站在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耸了耸肩,夜风有些凉,但他此刻不打算进屋去。“我父亲,”他说,尽最大努力把这事儿说的云淡风轻以至于不会招致别人的同情,“不是什么精英律师,而是个加油站的工人。他在我小时候经常揍我老妈,有时揍我。我小学时成天思考怎么才能快点长高些好打赢他,或者至少不要让他碰我妈。我恨透了每晚都要听她从楼下传来的那些哭声。我九岁的时候,我家里来了一群法律援助机构的人,还有两个警察,把他带走了。那群人里有个老头子,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旧牛仔夹克,拉链都已经磨掉了。他对我妈说些什么类似他们要把我老爹以虐待罪送检的话。这事儿后来好像失败了,但那老家伙又来了。他对我妈说,他至少可以帮她打侵权官司。后来他确实让我们赢了案子,我妈拿到了一大笔钱,和我爸离了婚,我们还有了人身保护令,我再也不用每天回家都担惊受怕了。当时那老家伙是我心里全世界最酷的人。”他顿了顿,意识到安灼拉正以一种比他在庭上给予爱潘妮的眼神还要关切的目光望着自己。这光景让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后来我上了大学,谢天谢地。前两年我选了不少美术学院的课,每天泡在画室里。有一年我们去给一家儿童福利机构做课外义工,你知道,就是教他们画画什么的。其中有一部分孩子看起来和其他的不太一样,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很多都曾经受过不同程度的虐待……比我小时候的小打小闹严重得多的那种。那时我想起那个老头子,这使我脑子一热,我就想:啊,我难道不能做和他一样的事儿吗?”格朗泰尔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苦笑,摇了摇头,“那时我怎么没想到呢?他不是也没能成功地给我父亲定虐待罪、甚至可能连把那案子送进检察院的门槛都没做到吗?凭什么我以为我会做的更出色?更何况,那天我看见了伽弗洛什的胳膊,那么奇怪的一块淤青,如此熟悉,我本该认出来的,可我竟然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声音微微发起抖来。

安灼拉向前一步,握紧了他的手腕。

“经历过痛苦并不意味着你一定能认出痛苦。”他说。

“你不明白。”格朗泰尔说,“你不明白听到爱潘妮说伽弗洛什遭受了虐待时我心里都在想些什么。那孩子是怎么长大的?他有一个蹲监狱的老妈,得益于我。如果他的生理父亲是强迫阿兹玛携//毒过境的人之一,他已经被执行了死刑,得益于我。你听到那孩子的口音了么?他平时都呆在哪儿,流浪汉的洞穴中么?现在我还想把一个保护他的男人送进监狱……”

“这些事不是你的错。”安灼拉说。

“也许吧。”格朗泰尔说,“这么说并不能让我感觉好受一点。”

“听我说完。”安灼拉说道。他抓着格朗泰尔手腕的手向上抚去,握住了他的肩膀。“我再次见到你时曾经无比愤怒。我甚至不想再看你一眼。你在法庭上醉醺醺地反对我的时候,我感到曾经把你的话当做箴言的自己万分可笑。因为我曾经竟然……”

“拜托,别说你七年前对我一见钟情。”格朗泰尔干巴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