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在等待中不动声色地微微垂下眸去。

便是这时,忽而有人猛地推开客栈关着的木门,裹挟着沙土的大风紧跟着卷了进来,来的那人径直地走到两人面前,道,“可是叶子秋侠士?”

叶子秋顿时直起身来,十分尴尬地咳了一声,有些不悦地抬头打量来的这人。来人浑身黑衣,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孔,腰间挂着一只六阳葫芦,和一块表示身份的铭牌,是隐元会的人。

“正是在下。”叶子秋点头称是。

隐元会的这人是叶子秋他爹叶泊花钱请来寻找叶子秋的。本来叶泊对儿子管束并不严厉,只是此次事出突然,而叶子秋又没有和家里说去哪便自己走了,只打听到了大概的方向,故而只得请隐元会的人来,此刻叶子秋才入渡口,他们便得到了消息找了过来。

“消息就五个字,母重病,速归。”说明来意之后,那隐元会的人说道。他说话非常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也不带丝毫感情。

“什么?”叶子秋一愣。

“母重病,速归。”那人十分刻板地重复了一遍,旋即朝他拱了拱手,道,“话已带到,先行告辞。”说罢转身便走了。叶子秋怔愣地坐在原地,半晌回过神来,对江寒苦笑了一声,道,“看来不能陪你去那黄河尽头了。”

“没事,去吧。”江寒点头道。

“我……江寒,你……你明白我的心意。”叶子秋犹豫了片刻,轻声说着,将额上灿金束带解下,轻轻搁在道士的手心,“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心如是。下回见面,我等你答复。”

江寒默然点头,起身送叶子秋到客栈门口,目送他骑着白马向东绝尘而去,渐渐消融与暮色之中,再看手中那道金绸,抿了抿唇,将之贴着心口放入怀中。

半月余之后,江寒独自沿河行到黄河尽头的那处高原的盆地,遍布着数百个小水泊,有如星宿之海,延伸出的水流如同细细的血脉丝网,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样一条奔腾磅礴的河流的尽头,竟然是这样一股股细微的清泉和一片有许多砂砾野草,覆着薄薄霜雪的荒滩。

江寒立在那望不见尽头的荒原之中,已经入夜,天上星河倒映在散碎的水泊之中,一直绵延到天地的尽头,四野寂静无声,仿佛回到了鸿蒙之初的年代,等着黑暗中那人醒来,用巨斧劈开混沌,清者为阳,浊者为阴,万物紧跟着初生于阴阳之中。天道不外如是,再磅礴壮阔的事物,都源于这小小的一。江寒缓缓闭上眼,却抽出了刀。他轻轻抚摩着冰凉的刀身,一瞬间若有所悟。

他知道他心中那颗小小的早已落地生根的种子,迟早也会枝繁叶茂,就如这一眼清泉,在东方会奔腾成那样波澜壮阔的模样。

他心中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他突然觉得,他想念叶子秋,非常想念。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