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诺十五岁生日的唯一一份礼物,是那不勒斯队的主场大胜。他在观众席上嚎啕大哭:一个人与一支足球队的爱情,比人与人之间的爱情来的更早、更深沉、更坚不可摧。
晒得黑黝黝的南方美人那不勒斯!愿上帝和魔鬼永远保佑你的生活,永远保佑你的披萨、番茄和无花果,永远保佑你的每一场球赛!然而生活偏不让他留在那不勒斯,1936年深秋的某个傍晚,他喝多了,迷迷糊糊地来到海边,在一艘船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就睡了过去。醒来后他惊恐地发现周围一片大海,旁边有人告诉他:这船上都是去西班牙打仗的志愿兵。罗维诺当时就给吓哭了,人们只得哄他:到了地方,就设法送他回去。然而,当船在瓦伦西亚靠岸的时候,他想起了爷爷从前讲过的英雄们,想起了埃涅阿斯、斯巴达克思和朱塞佩·加里波第。
自尊心不容许罗维诺回家,他跟意大利老乡们一起去了阿尔巴塞特,在那里被整编进第十二国际旅。人们看他年纪小,就让他当通讯兵……
……谁能相信七年过去了!七年后他也只有二十二岁……这一代人所体验到的青春,注定抵得上过去和将来几代人的生命。
“害怕吗,小家伙?”安东静静地听他讲完这一段故事,终于开口问道,“那时你才十五岁。”
“你害怕吗?那时你好像也只有十六岁吧。”
“我可不怕,因为身后就是马德里。”
“呸,你都不怕,我难道会怕……”就像从前每次类似的对话那样,罗维诺带着似是而非的嗔怒,白了安东一眼。忽然,他一下子握住了伤员的手,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
“听着!战争结束后,跟我一起去那不勒斯吧,顶好的地方!比北方有意思多了……”
……床头那盏小小的煤油灯听了一夜他们的对话,终于在晨光熹微的时候合上了温暖的金色眼睛。罗维诺站起身来,简单而又坚决地说:他要回指挥部去了。
“去吧,向山顶问好。”安东举起臂膀,勾住罗维诺的脖子,小心地把嘴唇贴在那一头散发着麻雀和青草气息的深栗色头发上面。
罗维诺快要爬上村前的第一个矮坡了。他看见自己的爷爷,罗慕卢斯·瓦尔加斯坐在一块青石板上。老头儿起初还俯瞰着村落,后来就缓慢而从容地迎上了孙儿的眼睛。于是他几乎是挑衅地迎着爷爷的目光,三步并作两步地跃上了坡顶。
“一大清早就在这儿发呆。”罗维诺毫不客气地说,“让奶奶一个人做活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