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等不到我呢?”
“那我就用木炭在随便哪一堵墙上写字,告诉你我要到哪里去。五年前,我们就是这样告别马德里的。”
“可是你已经五年回不了马德里了,以后还要等上更久。我说话不中听,但这是事实,你别在意。”
“别担心我。我的心比五年前要坚强很多、很多……”
“呸,只有当一个人想起故乡,不再流泪的时候,才算得上坚强。然而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懦弱的东西!”
“也就是说,我们的心还没有变成石头,这是好事。不要憎恨眼泪,罗维诺,不要憎恨眼泪。你哭吧。”
于是罗维诺侧过脸去,将额头贴在砖石砌成的炉灶上,终于哭了。当他瘦削的面庞在悲痛中不住抽搐的时候,他的下颌就紧紧地抵着安东的肩膀。
安东的一条手臂温柔地横过罗维诺的脊背,将他整个儿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抚摸着罗维诺的身躯。他的指尖掠过那微微颤动的喉结,掠过那起伏不息的胸膛,掠过那无力垂落的臂膀,然后找到了那一双生着薄茧的手,虎口处还残留着冬天添上的冻疮。在他的记忆里,罗维诺的手掌一向是火热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冰凉。于是他依旧温柔地,然而又是不容推辞地,让自己的手指深深地占领了罗维诺的每一处指缝。彼此的掌心完全贴合在一起了。
这一切,都是凭着安东的双手感知到的。就连他的眼睛,也没有看见这细密的温柔。他早就脱下了自己的大衣,将他们俩的身躯好好地盖住了。因为山间的夜晚依然春寒料峭,还因为安东隐隐约约地觉得,罗维诺大概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这安慰和爱抚。
谁能看得见呢?邻居们都已经回家去了,只有他们俩依偎在这里。但这里曾经是爷爷奶奶长久生活过的地方,爷爷奶奶会看见的。
安东尼奥睡熟了,罗维诺睡熟了,维查利雅睡熟了。大海般的星空梦见了星空般的大海,星空般的大海梦见了大海般的星空。亚平宁梦见了亲爱的姐妹比利牛斯,比利牛斯梦见了亲爱的姐妹亚平宁。
只有亲爱的老苹果树和老梨树没有睡,连同西北方那颗最明亮的星星五车二。她睁着温暖的、金色中泛着青蓝的眼睛,整夜地谛听两个青年人从同一件大衣下面传来的心跳声。
黎明时分,所有的星星都乘着露水,散落到了嫩绿的春草中去,化作了洁白的满天星。年年春天,她们都盛开在维查利雅,盛开在亚平宁。瓦尔加斯家的孩子们,小时候直接就唤她们小星星。如今安东尼奥和罗维诺,又将这些无瑕的小花儿,洒落在了爷爷的坟墓前。
迎着山间清晨的第一缕微寒的风,他们离开了维查利雅,去追赶游击队了。“别了,维齐!”安东在背起行囊的时候说道,“和爷爷奶奶一起留在这里吧,我们还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