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同类,特别是人,都以为鹰不会歌唱。他们不知道,只有离开了他们的领域,他才歌唱,出于骄傲,他只想让太阳听见他的歌声。他做得对,否则地上那些披了羽毛的同类便会对他的歌唱妄加评论。”
眼睛真疼,大概是因为鹰太耀眼。
四面响起了枪声,鹰飞走了。
眼睛还是疼,耳朵也是。可他已经管不着这些了,只要手中的贝雷塔式冲锋枪还有子弹,他就射击。游击队员们不断变换着掩蔽处,从堑壕转移到石堆,从树丛转移到废弃的房屋,却从不停止射击,不把德军放进奥索拉谷地去。
基尔听见罗维诺在他旁边骂了一句什么。眼前旋即腾起一片尘土色的火光,手榴弹在德军的阵地上炸开了。然而游击队只赢得了片刻的喘息,很快,德军的新一轮火力就又压了上来。
“准备转移!”
是哪个游击队员这样喊了一声?听不出来。
“全体都有!继续射击!”
敌方阵地上是谁用德语喊了这一句,他也不知道。
“继续射击!不要放游击队撤退!”
他怎么能撤退呢?他的妻子在后面,他的孩子在后面。
“继续射击!”
眼睛好像不怎么疼了。但耳朵还疼,疼死了。大概是因为近在咫尺的德语口令声和呼喊声太大了。海涅的诗集仍旧像护心甲似的揣在怀里,硌得难受。
“前——进——”
隆隆的回音,德意志语言的回音从四面八方迸撞出来。
“前——进——进——进——进——”
刹那间,天空与大地在他耳畔炸开了一声庄严的轰响。
随即一切都归于沉寂。
基尔伯特展开双臂,一动不动地俯在地上。惊愕、困惑而又略带委屈的神情,永远留在了他那还很年轻的脸上,仿佛他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他胸前的弹孔里流溢出来的鲜血,找到了他揣在怀里的书页,就缓慢而坚决地浸透了诗的每一行:
“听到德国的语言,我有了奇异的感觉;我觉得我的心脏,好像在舒适地溢血。”
【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