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姑娘!我的小鸟儿!我的小云儿!我的小花儿……”她亲吻着小脑袋上那湿润温软的绒毛,柔声念叨。她听到云雀在窗外连蹦带跳、连唱带闹;她看到白云在四月碧空中嬉戏、追逐;她闻到紫罗兰和野玫瑰在原野上散发芬芳。现在,当她还没想好该取什么名字的时候,她就用自己感知到的一切美好事物,来称呼自己的女儿。

“小姑娘是在游击队里出生的,一定要取个了不起的名字!”人们已经兴致勃勃地议论开来了,“普通的名字配不上她!”

安东尼奥第一个提出了建议:“在马德里念中学的时候,我们戏剧社排演过维加的《羊泉村》。剧中有个漂亮、热情又勇敢的女主角,名叫劳伦夏……”

“你的劳伦夏再好,也比不过贝亚德!”罗维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丽莎,给你的女儿取名贝亚德吧!这可是但丁爱慕过的女郎,不会有错。费里西安诺那傻瓜有一次读完《神曲》,头脑一热,为贝亚德写了篇情真意切的作文。足足有三千字,教文学课的老太太恨不得给他打上一百二十分。”

弗朗西斯则很明白:不要太着急参加别人的争论,应该耐心地等上片刻,最后才把自己的意见不紧不慢地阐述出来。这样可以显得更有份量:“我说,亲爱的老伙计们,如果你们读过《巴黎圣母院》的话,会觉得爱斯梅拉达是个美极了的名字……”

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祖国文学中最美好的女性形象,赋予这个诞生在1945年春天的小姑娘。大家互不相让,心里却都不约而同地想:小姑娘的爸爸是哲学系大学生,可有学问啦。如果是他的话,想到的名字一定再好不过……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娜塔莎走了过来,伸出双臂,将基尔伯特的女儿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她站着,身形窈窕,仪态庄重。好像她的年纪很小很小,又好像她的年纪很大很大。

“丽莎,亲爱的,我知道有个好名字……”她沉静而略带羞怯地开了口,“我从前读过的许多书里,都有叫这个名字的姑娘。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里面有一个,屠格涅夫的《罗亭》里面有一个,高尔基的《母亲》里面也有一个……我担保,她们都是些好姑娘……”

“我没读过多少书。不过,既然你说是,那就肯定是。”丽莎的手指慢慢地描画着毛毯上的刺绣花样,“是什么名字啊?”

“娜塔莎。”

妈妈就这样决定了女儿的姓名:娜塔莎·贝亚德·劳伦夏·爱斯梅拉达·贝什米特。还有谁家的小姑娘能有这样的荣幸?来自四个民族的名字,四个鲜花一样的名字,全都属于她一个人。

在这四个名字后面,是古老而又响亮的德语姓氏,代代相传的父亲的姓氏。

娜塔莎·贝亚德·劳伦夏·爱斯梅拉达·贝什米特一生中的第一个夜晚,就好像她自己一样纯洁无瑕。当夜晚偷偷地从天空中溜到人间的时候,沙沙作响的小树林就用柔软的枝叶接住它,然后再好好地放到天鹅绒般的草地上去,谁也不会被打扰到。

女儿躺在妈妈的身边,睡得安稳而又香甜。像鸟儿的心似的,一颗小小的心,轻轻地跳动着。丽莎久久地望着女儿那圆滚滚、红扑扑的小脸,望着那微微张开的湿润的小嘴,觉得可以这样看一辈子。

她定了定神,开始做她每日例行的功课。这就像吃饭、喝水、睡觉、呼吸一样,早已成了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丈夫。”

她把手放在胸口。胸口是温暖的,轻轻起伏的。也就是说,丈夫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