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饭桌上,母亲开始埋怨起父亲:“修平,原本是你说的学俄语好,现在怎样?你到处都打好招呼,突然拿不到毕业证了。小耀啊,我看通知上还说了鼓励俄语学生再学门技术,要不你也响应国家号召吧?我当时就说了学工科好,学门技术现在怕什么呀!”

“行了行了,他也得是这块料啊,”父亲长叹口气,“他要能学技术,我能让他去学俄文吗?我自己就是干技术的,偏偏儿子不争气!”说到最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王春燕看王耀被骂倒是开心,笑嘻嘻道:“哥哥被骂咯,嘻嘻,哥哥不争气!”

“再没大没小看我不收拾你!”王耀故意拧起眉头训了春燕一句,很快又笑起来,回头对着母亲吐了吐舌头:“饶了我吧,我也就适合学学外语。”

“我还听说今年都不招俄语学生了。王主任啊,”母亲打趣父亲,“我们家你官最大,你给我们分析分析,这是什么风声?”

王耀听到母亲的话心里动了念。

去年末匈牙利十月事件闹得凶的时候,有些热心政治的同学写了大字报抗议苏联的武力干涉,马上就被批评处分,有几位同学最后还公开做了检讨才算过去;这一阵,渐渐地有些入了党的同学,言语间也不时有些对苏联的批判,虽说都是私下里的谈话,也难免让人觉得风向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母亲的话听起来是在说笑,却也不无道理。可偏偏王耀不愿意掺和政治上的那些事,平时读读书做点翻译工作就开心了。

他见过的苏联人不多,除了学校里几位外国教员,有过接触的也就是已经离开造船厂的卡普什金同志、现在还在厂里的扎伊采夫同志和布拉金斯基同志。他们出于社会主义阵营间的友谊,离开家乡到中国来帮助他们建设国家,平时也对他们十分亲切。他读过很多俄文书,感到苏联的文学深刻又充满力量,不管“风声”如何,他从没后悔学了俄文。

父亲端出一家之主的架子:“分析什么?少嚼点舌根。你看看前几年俄语学校招了多少人,人太多了自然也得缓一缓。你就是没见识,这话可别到外面去乱说。”他缓了缓语气,又柔声安慰母亲道:“你呀,别瞎愁了。厂里现下就有两位苏联专家,会有什么风声?就算有,也轮不到小耀倒霉。”

父亲对王耀说:“你过几天不是要回去帮严教授做事?”见王耀点头,又道,“严老很有声望,他肯看在我的薄面上培养你,你更要勤勉。我大小是个技术主任,分配的时候我总会帮着。”

父亲又交待了帮教授做事要注意些什么,王耀一一应下。

饭后王春燕缠着王耀要玩他的头发,过一会儿隔壁的勇洙来找她,又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王耀把头发重新绑好,闲来无聊想着不如去市里的图书馆借几本书俄文书来打发时间。

王耀在图书馆待了一会儿,抱着两本书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慢慢往家里走,半路要拐进一个小巷子,却迎面闻到一股酒味,接着就看见两个醉汉在打架。其中一个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另一个又踢又打嘴里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