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了。”警卫回答。

王耀点点头,一时默然无言。

他想起就昨天伊万还去他家吃饭。饭后伊万神神秘秘地告诉他,那天是他生日。王耀抱歉地说一时没礼物送你,不过倒是有个消息可以借花献佛——元旦的餐会有不少俄罗斯的菜式,而且啤酒管够,还会有伏特加。伊万笑着说这个作为礼物就很好,又问王耀的生日是什么时候,说到时候要给他回礼。

他往里面看,伊万的屋子里灯还亮着;再抬起头来,天上没有半丝云彩,一轮圆月亮若银盘。在这两片光明之间,他站在黑暗中,感到如此茫然。

他想见伊万,却不知道见了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有些事,他不想做,但是不能不做;另一些事,他愿意做,却无法正大光明地去做。

伊万在厂里就和他一人最为亲近,他愿意像对待亲人一样关心伊万,也想让他信任自己。但是从今以后,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自己,为了伊万,还是为了任务?这让他如何能不心存芥蒂。

警卫看他半天不说话,试探性地又问一句:“王翻译,您是有什么公事要找专家同志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走走,刚好走到这里了。”王耀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又故作热络地关怀道,“倒是你们执勤辛苦了。”

“这都是本职工作!王翻译你早点回去吧,这天太冷了。”

警卫露出憨厚的笑,王耀也强笑一下,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刚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终究还是走开了。

风儿吹皱了月光,吹碎了灯光。

王耀想起了父亲那句语重心长的“你也该懂事”。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慢慢碎开。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为了谁、为了什么而难过。

【上海·1959年春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