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面是自由发言,其余的党员同志主动发言,听来听去都是批评赵书记的,从头到脚一点细节都不放过。王耀偷偷看了一眼赵立人,他苍白着脸,时不时飞快地看一眼站在台上的赵书记,就又低下头去,看起来极为不安。王耀本以为他会起来帮赵书记说点什么,但直到结束了也没有。
父亲显然心情也不好,散会的时候没和别的厂领导一起走,而是和王耀一起慢慢走在人群的后头。王耀略带责怪地对父亲说:“我原本以为你会替赵书记说两句。”
父亲看了他一眼,唏嘘道:“已经不是‘赵书记’了,以后就是‘赵宝丘同志’了。”王耀默然,父亲又接着说,“我要替他说什么,就该陪他被批判了。形势比人强,反右倾是中央定下来的,不是几个人说几句话有用的。今天没人替他说话才叫好。”
王耀不解,问:“为什么这样反而好了?”
父亲解释道:“批评得越凶,越说明他没团伙,也就是说厂里没有反党集团。现在的处理算是轻的了,要是真被定性成反党集团,就不是开几次批判会这么简单了——到时候遭殃的也不止老赵一个人。现在事情尚有余地,老赵反思检讨,争取到此为止。大不了从头干起,以后夹着尾巴做人。”
王耀知道父亲说得在理,但是心里还是迈不过这个坎,嘟哝着说:“之前厂里很多人不都是赞成赵伯伯的想法吗?如今所有事都推到他一人头上,太不公平了。”这话虽然是问句,其实不过是在牢骚抱怨罢了。
父亲无奈地摇头叹气:“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这是他走的一步险棋,不管赢了输了都得他自己担。”
02
第二天王耀顶着一对黑眼圈去了厂里。
昨晚回家之后他一直想着赵书记的事,还有所谓的反右倾运动,一切都让他感到很困惑。他觉得赵书记没错,为什么做对的事情要被这么严厉地批判?还是说同情赵书记的自己也是个右倾分子,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去?
这段时间以来的大跃进和反右倾,第一次让他对自己、对党产生了怀疑。但他的怀疑既不够彻底又不够决绝,他不敢也不愿意去想得太深,这种不彻底让他更彷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