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你。”

阿尔弗雷德换了一个单词,正过头来目光牢牢锁在亚瑟脸上。

窗外的阳光依旧,他眼眸的蓝色却似乎深了一度。

“很有可能,虽然咱们都才刚来这家医院不久,但怎么可也算是同事。”

亚瑟没有抬头,他咬住了下唇,自己也不确定这种解释能否打消阿尔弗雷德的疑虑,但至少,他确实是在用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的疑惑。

“我见过你喝茶,”

阿尔弗雷德说着,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端着茶杯时还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亚瑟握着笔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他愣了一下,开始回想自己上次正经地用茶杯喝茶是什么时候,可毕竟太久远了,他一时也不太记得了。

他只依稀记得,在还没离开英国时,自己也曾有每天和养母一起在午后的庭院中品茶的习惯。

他的养母早年曾是个翻译家,退休后就每天待在庭院里不厌其烦地修剪她的那些花花草草,但同时作为一个再典型不过的英国人,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一定会在下午为自己泡上一壶茶,即便是他第一次离开英国的那天也不例外。

那天下着小雨,养母却执意要他和她一起到后院伞蓬下的铁质餐桌边一起喝茶叙旧。

亚瑟此刻再回想那天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真实感,毕竟是十年前的记忆想必也不会同他这几个月的记忆这般鲜活。

或许该怪他那时还太年轻,并没将家庭放在心上,所以才会想不起来太多和养母生活过的细节,甚至会忘了那天的红茶和点心是什么味道。但是好在他还依然有并没有忘记的事情,比如那天下午养母最后对他说过的话:

“我终有一天会离开你。或许有一天你会记不起我,会怀疑我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甚至或许有一天你会开始怀疑周围的一切。”

她说话时,端着茶壶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茶壶的陶瓷盖子也在随之不住地晃动着,

“但是,不论今后会发生什么,请你务必要记住,这个世界上依然存在真正值得你去相信的东西。”

亚瑟看着她的眼泪跟着淅沥的雨滴一同落下,然后毫无痕迹地消失在了草地上。

仔细算来,那竟成了他最后一个和养母一起喝茶的下午。

然而,当亚瑟试图去继续回忆那天晚上他是怎么和她告别、怎么到的机场、怎么坐上的飞机时,记忆却又戛然而止,像是被暴风雨吹折了天线的老式电视,画面只定格在了养母噙着眼泪看着他的那一幕。

随着他对家的记忆一同消逝的,还有他的这个喝茶的习惯的。虽然他总对自己解释说是因为工作实在繁忙,但其实多少也是因为茶叶越来越让他觉得伤感。

总之,现如今他的公寓里早就再连一个像样的茶具都找不出来了。

按理说这么多年,他确实该习惯了,几天前鬼使神差的,他甚至还从超市抱回来了一箱听装可乐,让几个同事因此开玩笑说他这是终于完全融入美国了。

可是现在,阿尔弗雷德和他提起了茶,他却一瞬间开始想念起红茶的味道来,或许他今天下班后真的应该去重新购置一套茶具。

“说不定你是把我和你认识的其他人搞混了。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之前见过你,其实我也不记得自己上次正经喝茶是什么时候了。”

——毕竟像阿尔弗雷德这样的人,但凡见过一面估计就很难忘记吧。

亚瑟微微摇了下头后重新将目光收回了纸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