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根本不可能记得,因为我们并没有编写这段数据。根本没有亚瑟这么个人。他只是个幌子,是个工具,他甚至连家住何处、在哪里上的大学,到底兴趣是什么都无所谓,根据任务具体需要你可以是心理医生、也可以是外科医生、是律师、军事顾问、证券师……他可以是任何人,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不信你还可以再仔细回想一下,你真的见过任何一个认识你超过半年的朋友么?”

亚瑟并没有将这一大段话完全听进去,他在对方说话时一直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破绽。

察言观色本是他最擅长的几件事之一,可此刻他的能力就像突然失效了一般——他看不出这个人有任何的情绪,也无法预知他下一秒会说出什么来。

他不甘心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可是他也清楚自己说出反驳的话语时声音有多没底气:

“我有家人。”

“你是孤儿,只有一个养母。她叫利兹,是我以你的两任叫伊丽莎白的女王为原型设定的。我连细节都懒得改动了,所以其实你仔细想想就知道,她每天的吃穿用度能是普通的单身退休翻译能负担得起的么?”

“不,不可能。”

亚瑟的手落了下去,他落下去的那只手向后伸去按在了背后的墙上,另一只手扶住了额头,他说,

“即便是政府,想要完全篡改或是虚拟出一段虚假的人生需要捏造的数据也未免多到不现实,这完全……”

“对,所以你不可能记得‘每一件事’。亚瑟只会记得我们想让他记得的‘有用’的事。我们并没有事无巨细地编造个连贯的二十几年的记忆出来,谁会有那个闲时间干这种事情。理论上来说,我们只需要虚构模拟出有关几个大的人生转折点的记忆就足矣。”

美国每一个句子的词尾声调都微微下沉,这让他听上去很是不耐烦,

“人类本来也记不得那么多事情,没人会天天回忆乱七八糟的小事,所以即便他们成人后再也记不得自己小时候吃过什么餐厅、去过什么游乐场也不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活过。只要在性格的合理范围内设定几个事件,再输入几个连贯合理的人物,如此一来即便他完全回忆不起来某个重要日子的小细节,身边自然也会有人安慰他说‘哦,你一定只是忘了’。”

亚瑟耳边似乎听见了阵阵轰鸣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震惊还是恼火。

他用手捂住了下半张脸,沉默了很久后才开口问道:

“你这是在完全否定‘我’的存在,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会完全相信你?”

美国听到他的问话后却发出了一声嗤笑:

“你要是完全不相信我,又怎么还会问出这种问题?”

亚瑟哑口无言。

他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他就像第一次被告上法庭就不幸遇见了另一方的一位精于偷换概念之道的老牌律师一般: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暗含陷阱,而他的每一个词却都会成为呈堂证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