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笑道:“冯大哥说这话,只怕自己都不信。”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着冯渊对面的那位小公子见了礼。此人比冯渊生的愈发出色,身形略略有些单薄,五官恍若墨画一般,精致非常。尤其眉间一点殷红的胭脂痣,竟如在这单调的水墨画之中猛地滴上了一滴艳色,一下子透出几分动人心肠的风流之意来。

不是旁人,正是当年薛蟠欲将其买下却被宝钗劝阻的香菱。

他二人一年前便是见过宝玉的,此刻全当重逢故友,因而便凑了一桌儿。冯渊又命人上了新鲜的茶水点心,三人对坐,絮叨些近事。

香菱前世入了薛家,成了薛蟠的房中人,着实是吃尽了苦头。后头又遭薛蟠之妻夏金桂妒忌,因而百般拿出手段来磋磨,只磋磨得香菱一个才貌俱全的爱妾,到了后头硬生生折磨地不成人样了起来。

宝玉每每想到此,总觉心内不忍,如今见他不曾落入薛蟠之手,反倒与冯渊两厢情深,只觉心内安慰许多,不觉笑道:“二位感情还是如此之笃,着实令人羡慕。”

冯渊轻笑了下,扭头看了香菱一眼,眼中俱是挡不住的脉脉深情:“不瞒贾公子说,如今得了香菱,着实是我的福分。”

又笑道:“听闻公子早已入户部为官,倒是还不曾恭喜。”

“不过是做些小官,”宝玉笑道,“并不值什么。只是冯大哥那处,平安州先是发了蝗灾,后头又遇着了百年难遇的干旱,连赋税都困难,只怕这生意着实不好做吧?”

“干旱?”冯渊诧异地挑了下眉,“什么干旱?”

宝玉的神情不觉凛了凛:“怎么,冯大哥不知平安州有旱灾?”

“自然不知,”冯渊奇道,“我做这生意,倒也常与民间做活之人打交道,他们皆说,今年乃丰收之年。虽说雨水不算十分充沛,可喜下得倒也十分频繁,因而个个皆是仓满粮满,被朝廷征收去了一大半。怎么,户部不曾见着这些个银子不成?”

宝玉嘴角的笑意完全收敛了起来,一时间只觉额头砰砰直跳,隐约觉出了些许不对。他坐直了身子,低低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且暂时请冯大哥同小弟往府中一去,切要与小弟好好说说此事方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