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忙应了,连忙打发人去荣国府报信儿不提。
宝玉一路行来,但见花木愈发葱茏, 两旁皆是奇花异草, 还有的结出了累累的小的果子,生的十分玲珑可爱。愈近张逸然的院子,愈是满目碧绿,叶子片片肥厚, 或是浅碧或是深绿,平铺着厚积着, 着实令人觉着心旷神怡。
然而他今日有事, 也无心于这些上头,只急匆匆进了卧房门。外头的丫鬟皆认识他,也无人去拦他, 由着他二话不说撩起绣着修竹的帘子来:“师父!”
谁知张逸然不过前脚刚刚进门,此刻将贴身丫头皆打发了下去,正解了衣裳换成自己日常家中穿的。他一身官袍皆脱去了,里头雪青色的里衣也松松垮垮解了大半,衣带凌乱着一直拖到地上来,露出一片赤-裸的胸膛,正探身去拿另一件青袍。
忽的被闯进来的宝玉吓了一跳,张逸然眉峰一挑,难得有了些无奈:“蠢徒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略略压低的声音朗润而动听,终于将怔怔的宝玉唤回了魂。宝玉忙忙举起双手捂住了眼,只装作自己什么都不曾看到的模样儿:“不知师父在屋中换衣,这般直接冲撞进来,实在是唐突师父了。”
说罢,又不禁笑道:“不过师父身材当真不错。”
他这话倒是出于心声。张逸然虽为文官,可素日里向来讲究强身健体之道,拳脚功夫从未扔下过,还拉着蠢徒弟一同练了许久。因而,他露出来的并非是一般读书人那等苍白而羸弱的身子,而是隐隐带着流畅肌肉线条的、健壮的身体,带着不容错认的力量感。
张逸然三两下换好了衣服,猛地听到他这话,愈发生出几分哭笑不得之感来。不禁走的近了些,于他额头上曲起指节弹了一下:“这是在说什么呢?昔日教给你的尊师重道,难不成都吃进狗肚子里了?”
“我这就是尊师重道啊!”宝玉理直气壮道,“况且这原是夸奖师父之语,有何不可?”
张逸然摇头,伸手将蠢徒弟仍死死挡住双眼的双手拉了下来:“怎么,你今日寻我有事?”
“有事。”
宝玉登时记起了正事,一时间将方才玩笑时的神情悉数敛去了,见房中无人,这才小声道:“师父,平安州只怕有异变。”
他说的含糊其辞,张逸然却一下子便懂了,面上的神情登时也变了变。他扫了蠢徒弟含了担忧的双眸一眼,先令他坐到了房中摆着的一张柞榛木直背交椅上,随后方道:“究竟如何,你且细细说与我听。”
宝玉忙将今日所闻一五一十悉数说了出来,他说话之时,张逸然便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面容,纤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儿地在案上轻敲着,如青山也似的眉微微蹙着,显然在思索些什么。
待宝玉说完,他方才沉沉看了蠢徒弟一眼,认真道:“这件事,你莫要再与任何人提起。”
宝玉自然点头。
“还有另一件,”张逸然道,“此事你也莫要再插手,只交由我来便好——”
他看见宝玉双唇微启,显然是想要说些什么,便干脆伸出一只手,用了些力气,将蠢徒弟的下巴强行合上了:“这件事你必须要听话。你方入官场,根基未稳,这又是一潭子泥水,若是你插了进来,只会与我添更多麻烦,事情会更难办。所以,你只需装作什么也不知,可明白了?”
宝玉张了半天嘴也无法张开,只得委委屈屈的像个受了什么冤枉的小媳妇儿般点头。
“那便好,”张逸然将手收了回来,一时间眸子里皆是暗沉沉凝结着的乌云,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倾盆大雨,“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果真是有段日子没打了,不长记性了不成?”
他从案卷中抽出了一根马鞭来,马鞭遍体皆被擦得发亮,柔韧地盘旋在他手上。顶头还有着些小小的倒刺,一看便知打人甚疼。
宝玉望着自家师父大人翘起一边唇角漫不经心摩挲马鞭的模样儿,不知为何,忽的升起了些不大好的预感。
他于心中,默默地给这即将行刑之人点了一排蜡。
三日后,宝玉便自郝遥口中听闻,张家二爷于清宁宫中抽起了鞭子,当着圣和帝的面儿,将大皇子殿下打了个鬼哭狼嚎。
宝玉:
“师父居然敢这般大喇喇地打皇子?!”
“有何不敢?”郝遥连连摇头,清隽的眉目里写满了不认同,“当日请张家二爷来教导众皇子之时,圣上便已说的极清楚了,只将他们当做庶民一般管教,无需手下留情。”
他左右看看,将声音又压的低了些:“况且大皇子今日功课着实是差了些,听清宁宫中伺候的宫人说,张家二爷上手之时,圣上还于一旁拊掌叫好呢!”
小厮忙应了,连忙打发人去荣国府报信儿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