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挺有道理的,但传说故事总是得打得对折才能算数。

前往桂福隆德的路上天气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太阳高挂、晴空璀璨,然而罗德兰一向如此,此地的时间从不流逝,它美丽又虚无,像张画作般因色彩而冻结。过了不知多少个山崖,眼前的景色一成不变,千呎高的断谷、绿到发黑的青苔,偶尔有几棵旱灌杂木切过壁面,脚下的人间群山遍野、无尽蔓延,气流冷的令人忍不住颤抖。我有些害怕、甚至有点后悔,毕竟去死者之国不可能让我得到任何有用的新发现,在险境中搏命根本毫无意义……可是有件事让我对死亡念念不忘。死亡,我想知道某些跟它有关的事,但究竟是什么事?也许到了那就能明白了。

又拐过了几个通往内陆的狭径后,路逐渐宽了起来,尽管远方仍旧山壁重重,但我看见了一座火炬台伫立在路中,它的存在令环境增色不少,感觉就算再多的山头也能穷尽。一越过火炬之处——剎那,黄昏袭来;再几百尺路后,一道巨大的拱门孤立于远方,它的后头漆黑一片,有如午夜盘据,夜中有几枚火星摇曳,光芒隐隐约约打出了屋舍与山壁的面貌。那是桂福隆德了,死亡与沉默之地。

从白昼到午夜只需不到一里路,看来这里唯一的时间就是距离……我猜每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带,而桂福隆德就是黑夜,永恒的黑暗。它就像个大陵寝,屋舍从平地蔓延到山壁,屋型厚重庄严、好比棺木,城中一片荒芜,干涩、寒冷、寸草不生;我伫立在拱门前良久,绕着唯一的杂草堆左右踌躇,进去那需要一点勇气,但我不知道逞一时之勇的下场到底是什么。

“有新工作,傻小子。”

工作……幻影,你想告诉我什么?

“公爵正在招募守灵人,这种好案子可不是随时都能碰上的呦!”

……守灵?守灵……是的,前辈,我们一起去当了守灵人。难道这就是我所惦记的事吗?……唉,记忆,我老是被你牵着鼻子走。了解过去又能如何?我活在这,堂堂正正!我!……

……我真不该过来这里。

造访桂福隆德不是个好主意。

我勉强在外头徘徊了一会儿,想看看有没有残留的火堆以证明自己还有踏足其中的理由,但此地没有篝火,高挂在墙上的灯笼也只是些无温的鬼火罢了;这个地方彻底地死了,此时的桂福隆德城只是徒留外壳,完好的地砖与屋城满是灰尘,像是长年无人造访的老仓库,就连一点曾存在的活动残迹都没有。

这我想起了佩特鲁斯所言——桂福隆德的亡国之难便是落入死渊、永不安宁——也许它的末日正是如此,那些幽影只能逗留在连残骸都没有的国度,那些东西不像活尸一样喃喃自语、犹如脱线人偶,影子们只是活在历史中,没有情感、亦无知觉。

不久后,我带着城中的灯笼继续启程朝着内陆前进。穿过几条狭巷、避开央城与可能是闹区的场所,我沿着古老的地标往东过去;从西边来、往东边去,山壁逐渐消解,此时车道旁的老树逐渐壮大,无光之夜亦随之变化,等过了下一座火炬台后晨曦便蓦然而生,它青黑不明、刺骨寒冻,雾露令四周危机重重;此路不是个散步的好地方,可是我走得义无反顾,毕竟这条路就长这样,既不岔、又平坦,我很难想象前方到底会通往什么深渊死路。

什么都好,该路唯一的缺点就是敌人繁多,好比苍蝇群聚。那些大多都是化为活尸的怪物,其中少部分则是活尸化的不死人,可是应付起来还算简单。偶尔我会发现一些运货的车辆残骸,其中有辆较完整的车中除了有尸骸与货物残渣外、里头夹带一些文件,文件上写得是我看不懂的文字、也不知收件者是谁,而车上的货物早已让人洗劫一空,残箱四散、杯盘狼藉。按车头的方向来判断,这辆马车应该是从桂福隆德离去,也许是为了逃命,也可能单纯只是个商旅,我想后者的可能性较大,因为车上没有留下太多私人物品。

天上的时间并没有随我的距离而缩短,我想我正走在边缘地带绕圈圈。数里之后,路突然断了,一道河谷切开了两岸路径,河谷之宽、足有四个马身,但旁边的树丛中又开了一条野径,尽管我不觉得它能绕会回到原本的大路上,可是探一探也无妨。前辈,你一定会很羡慕我有机会在这边冒险吧?我感觉得出来,你总是不放过任何能见识新鲜事的机会……可是你得庆幸自己不必孤身一人在不死中徘徊,这一切有好有坏,到目前为止我认为坏的仍略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