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我们正睡在同一张床上,值得庆幸的是这张床足够大也足够舒适, 在我躺上去的那一刻舒适所带来的快感已经要淹没理智了。

我们面对面躺着, 他的头发软踏踏的铺在枕头上。头顶的小夜灯正照在他头上,将他的头发渲染成渡着柔光的栗色, 此时此刻, 那种近乎于神明一样的光环如退潮一般再也不剩分毫, 他躺卧在床上时,所流淌出了一种极为不可思议的、罕见的“普通”。

太宰温声唤着我的名字:“伊君。”

我只当他睡不着,还想找我陪他聊天, 于是我也撑着倦意“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说起来,伊君对我的过去完全不了解呢。”他的声音软乎乎的, “也从来没有问过我。”

“关于这一点,太宰先生也清楚吧?冒然打听他人的过去本就是很失礼的事情……这种进攻式的刨根问底最后到底能得到什么呢?”我说, “不过, 太宰先生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知道太宰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会突然这么问, 必然是有原因的。

“我可能是穷凶极恶的狂徒、罪不可赦的欺诈犯或者冷血惨厉的刽子手……”他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比如说,你完全被我骗了——这种可能性不也是有的吗?”

“倘若太宰先生真有你说的这么无可救药, 也不会成为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吧?”我从常理角度分析,“倒是可以从太宰先生的态度中进行猜测, 我所能想到的是:你曾经有过一段非常不健康、或者说并不那么值得宣扬的过去。并且在你的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一道轨迹,虽然太宰先生看起来总是风轻云淡的,但我不认为一个人的心可以坚硬到不在乎任何事情,那就不是人,而是真的神了。”

“对伊君来说,比起神明更希望选择人类吗?”他的声音更轻了,轻到让我以为他已经犯倦了,然而灯光下他的双眸依旧闪亮,我在其中看见我的身影。

我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人可是以感情为粮食的生物,比起无悲无喜的神明,我还是觉得人是最好的。”

“即使并不完美?”

“谁都不可能完美啊。”

我知道他并不是想在我身上寻找什么哲学性的答案,我们的对话是没有目的性的。

他一只手放在我们之间,于是我伸出手将他的手翻过来,戳了戳他的手心,问道:“太宰先生一直认为我会对你失望呢……这和你的过去有关吗?”

“嗯。”太宰反手捉住我正在捏着他手掌的那只手,“要听我的过去吗?”

“你要告诉我吗?”他主动朝我提出这个话题,我自然是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高兴,所有的疲惫和倦态一扫而空,只希望他立刻单刀直入,让我更多的了解他。

在我以为他要爽利的坦白时,他又突然杀了个回马枪——

“不,果然还是让我先做个心理准备。”他声音厚重起来,变成了平日里欢脱朝气的口吻,“向他人诉说自己的过去,简直是件堪称二次自杀的极端行为,至少也要拿出从二十楼一跃而下的勇气!”

我被他毫无先兆的反应吓得一怔,停顿过后,小心翼翼的问他:“……如果是很难以开口的话,不说也没什么。”

太宰就像个精打细算的商人,立刻诱惑道:“不过,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想下决心说出的事。伊君确定不要听听吗?”

我:“……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