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四妹的名字张茉莉就想笑。

她亲妈活着的时候,给他们姐妹俩取名都是按照花名取的,当时大队里还有人酸溜溜的说, 人家劳动人民取名都是珍啊英啊之类的朴素的字眼, 他们这种富农阶级取名,还用花名呢,一看就不是自己人!

可这些花也都是遍地都开的,拿着名字上纲上线也太诛心了,后来也就没人再提,等张全柱娶了郭槐花,还有人说都和花朵挨边,真是有缘哪。

郭槐花生了闺女,她不愿意让自己闺女按照花名和她们排着,就取了葱慧的名字,说什么要像青葱一样清清白白,而且葱慧聪慧,谐音意头好。

为了这个名字,葱慧从小没少被人取笑,哪有女孩取这样名字的。

海棠好久没见到张茉莉,亲昵的靠在她身旁说话,现在的学校实行五二二,也就是小学上五年,初中和高中各两年,按照张全柱和郭槐花的意思,海棠念完初中也就不上学了。

张茉莉叹口气,现在的学校也学不到太多东西,口号喊着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学生们都是半工半读的状态,平时还要去参加劳动,要是赶上农忙的时候,学生们学也不上了,就每天下地gān活攒工分,一个高中生,每天能拿到六七分呢。

张茉莉也有点迷茫了,冯老师总是和他们讲,要多读书,多学知识,没有文化的人是走不长远的,可是面对国内的大环境,到底谁说的对呢?

提到海棠上学这件事,郭槐花说道:“我也不是舍不得这点学费,海棠一个女孩子,下地gān活也捞不到几个工分,一年几块钱的学费,家里也出的起,可关键是上学没啥用,不用说别的,你看她姐夫,高中毕业生,现在倒好,还不如咱们种地的农民。”

张茉莉:“……”郭槐花最擅长的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全柱一个劲给郭槐花使眼色,郭槐花没当回事:“自己家女婿,有什么忌讳的,实话难听,再者说了,外面讲说的又不是我一个。”

江文恒也习惯了郭槐花的性子,再者他本来话就少,就算是冷场大伙也习以为常,张全柱非要拉着女婿喝酒,本来想喊张海洋过来,可老大两口子前几天回丈母娘家,要过几天才回来。

别看葱慧和海棠两个年龄差得多,但平时也不少吵架,郭槐花听的烦,经常把两个孩子都撵出去,俩孩子站在大门口哭,来来往往的人看了直摇头,说后妈心可真狠。

吃完饭,海棠趴在炕上写作文,张茉莉拿过来一看,现在的作文跟八股文一样,开篇都一样,海棠写的是:全国形势一片大好……

现在就是这样的大环境,听海棠说,学生们每个学期还得想办法jiāo两担牛粪。公社里的牛总共就那么几头,每天拉屎疴尿的次数也有限,这么多牛粪,凑够了也难。

张全柱拉着江文恒上炕喝酒,带来的那瓶白酒开了盖,两个男人都不善言辞,光闷头喝酒也不说话。

桌上摆着半碟子油梭子,耗完的肥猪油,剩下的油梭子就是宝贝,嘴馋的时候最合适打牙祭,上次剩的油梭子郭槐花舍不得都吃完,剩了一半偶尔改善伙食。

张家已经摘掉了富农的帽子,每天辛辛苦苦下地挣工分,一年到头分粮食分钱,日子也能勉qiáng过,等两个孩子长大独立后,可能会更好一点。

来了这一趟,江文恒多了一个任务,给海棠找两担牛粪出来,他面上还是淡淡的,海棠担心的问张茉莉:“姐,我姐夫是不是不高兴啊。”

张茉莉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奶糖:“你姐夫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露过笑模样?”

海棠松了一口气:“也对,咱们大队的牛粪根本捡不到,都被我们隔壁班的几个男孩子承包了,真发愁。”

捡牛粪这件事是江文恒自己应承下来的,回去的路上,张茉莉好奇的问他:“海棠刚才说了,咱们大队根本捡不到,你打算怎么办?”

江文恒瞟了她一眼:“越来越笨了,冯老师住在哪儿?”

“牛棚啊。”张茉莉这才反应过来,她眼睛一亮:“对啊,可以找冯老师帮忙。”

牛棚这个词现在是代称,住在条件很艰苦的房子里也称住牛棚,不过冯老师住的是真正的牛棚,夏天味道大,冬天大风呼呼的往里刮,冷的要命,给他们的被子就薄薄的一层,美其名曰磨练意志,江文恒也不敢给他送新被子,只能送去一点棉花,让他偷偷地塞进被子里,这样能暖和一点。

对于冯老师而言,捡点牛粪确实不是难事,偶尔捡一点,也不会引人注目,积少成多,两担也用不了多久,解决了海棠的这个麻烦事,张茉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上学也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