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死亡更为惨烈的代价。
……
漯河一战十分凶险,尤甚当年他御驾亲征戎狄之时。
肩膀连同左臂被长戟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再偏一点,兴许整条胳膊就废了。
草草包扎过,再剧烈的疼痛也已麻木。
唐辛站在城外的望楼俯瞰战场。
想起曾经来过这里巡视,如今漯河里外,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哪里看得见当初草长莺飞欣欣向荣的景象。
唐辛面无表情地审视这片土地,浑身蔓延上从未体会过的阴冷。天边那轮落日就像一只巨大的血眼,默默看着这世间所有的荒诞与杀戮。
毕竟是关键性的胜利,唐家军当晚便在城内举办了宴会,连一向稳重的曲老都多喝了几杯。
唐辛抚摸着美人裸露的玉臂,饮下她唇边衔起的杯中,缓缓倾倒出的美酒。
遥想帝都该是怎样的光景,那个人面对如山倒般难转的败势,是万分恐惧坐立难安,还是在纸醉金迷中依旧保持着从容冷静。
这一刻,他真的很想知道。
似乎不满他的走神,美人嘤咛了一声,伸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唐辛低头,对上一双如月华如春水的眼睛,隐约带着媚意,诉说着主人饱含热情的引诱。
众人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抬目望去,座上英挺的男人,指着台阶下摔得头破血流的女子,冷冷说一句:
“拖下去杀了。”
没有原因没有预兆,王要一个人的性命,这么轻易。
区区一个卑贱的舞女,没有人出声制止,宴会重新歌舞升平。
除了那女人愈来愈远的凄厉求饶与叫喊,什么声音都模糊不清。
唐辛头痛欲裂,他起身离席,宽大的黑袍慢慢隐匿于黑暗的廊中。
就像是从地狱里挣扎爬出的恶鬼,重新回归肮脏的泥沼。
众人觥筹交错,醉态癫狂,只有曲老惊疑不定地望着唐山王离去的背影,眼底压的更深的,则是担忧。
曾经还算宽仁博爱的君王,如今变得满身戾气,喜怒不定。
……
唐辛梦见了那一年的漯河。
禁庭中难得一见的美景,值得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来纪念。
君臣同乐,王已微醺。
王座右下,是司推演天命一职的神官,大司命白雨渐。
白雨渐很少有不束冠的时候,那时却只用一根银簪绾住碎发。
披散在两肩的乌发,如尧光族上贡的缎子一般华美。
比发更美的是神官的眼睛。
那双眼淬了浓墨,天地投映在那墨中,如容纳了亘古未殁的星辰,又如满溢着漯河的春水,又冰凉又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