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一颤,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司云靖将父亲扶坐起身,靠着床头,喂了半碗药。

皇帝断断续续地咳着,胸腔剧烈起伏,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用力抓住了儿子的手臂,艰难却又坚持着说道,

“朕百年之后,由你登基继位。你祖父临终前传下来一句话,朕没有做到,现在朕把这句话原样传给你,由你来做!听好了!”

司云靖把药碗放下,“父亲请说。”

“你祖父原话:我大周地处中原,内忧外患。外患者,南唐,匈奴。内忧者,裂土割据的各地藩王。但最大的心腹之患,在西北。”

“……西北?”司云靖重复了一遍,“祖父指的是西北关外的匈奴?”

皇帝摇头。

“不,你祖父说的西北心腹之患……是镇守西北边境、拥兵自重的陇西王。”

司云靖的眉心剧烈一跳。

“为何有此一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陇西王是追随祖父打天下的从龙之臣。”

“他是从龙之臣不错……”皇帝躺在床上,嘲讽地笑了笑,“先后跟随了三条真龙打天下的从龙之臣。”

司云靖:“……”

“此人生有反骨,先叛南越,再叛南唐,手下的十万精兵,乃是他池家兵,朝廷根本调度不动。他若关键时刻起了反心,只怕我大周要栽一个大跟头。因此,你祖父临终前留下了八字嘱咐——欲攻南唐,先杀池啸。”

父子对坐的龙床前,陷入了久久的寂静。

“陇西王年纪已经大了。”司云靖最后如此说道,

“二十年前,祖父没有杀陇西王。二十年后,世易时移,不必了吧。”

“你啊……”

皇帝叹了口气,伸出枯瘦的手指,虚虚点了点面前的儿子,“你从小是个念旧的。一张桌子从五岁用到现在,就是不给换;身边跟着的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旧人。你不愿动陇西王,因为池家的小子和你有交情。是不是。”

司云靖平静地说,“父亲既然如此问,想必是派人查过了。”

“咳咳咳……朕过寿当日,身子撑不住,特意召你过去,嘱咐你留意陇西王寿礼的破绽,是不是少了一对飞天翅膀。若贺礼少了翅膀,便将其世子当场拿下问罪。你……咳咳咳,却把池家世子轻轻放过了。朕派人查了一下,便知道了。你只需老实对朕说,是,还是不是。”

“确实如此。”司云靖简短地说,“陇西王世子和儿子有交情。儿子知道她得过且过的性子,绝无谋反之心。”

皇帝摇了摇头,“事关我大周的江山基业,容不得风险。只要池家十万精兵还在,池啸膝下有继承人,便是极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