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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的文章 桔子树 2735 字 8个月前

天色已经黑下来,一点油灯如豆,张立宪坐在灯边玩他的刀,幽森的寒光映进他瞳孔里,他有双孩童式的圆眼睛,正直无辜,无论沾了多少笔血,都好像染不上颜色。我躺在床上招手,我说睡吧,明儿要赶早。他转头看看我,我闭上眼睛装睡得非常彻底。他拿我不是很有办法,像他这种正人君子,有姿态的,高傲的,又善良心软的家伙对我这种看人下菜的流氓总是很没办法。

他于是走过来侧身和衣躺下,要不然怎么着呢,他总不能把我给踹下床,他又不是个女人。

很让人意外的,张立宪睡觉很安静,几乎一动不动,呼吸又轻又浅,完全想不到这是张立宪,那个可以扛着几十公斤的巴祖卡满山乱跑,炸人碉堡的张立宪。月色清寂,我睁开眼睛看他模糊的轮廓,他半蜷着身体睡得很无辜,而我却知道他真的是张立宪,当他再次睁开眼,他也可以用同样无辜的表情,让钢刀穿刺人的身体。

其实我不知道他算不算真的喜欢小醉,小醉那姑娘最后会不会跟他在一块儿,可是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我珍惜他这漂亮剔透的像水晶一样的念想。

我也不知道曾经没有人喜欢过他,喜欢这个孤身一人的,飘泊的,狼狈的四川小伙,想给他一个家,带他回家。我不知道他的人生还会有多少念想,多少期待。

所以……明天,以后,改天,将来……

我们都别死。

第五章

第二天,南天门大雾,我们在苍茫的雾气中直渡怒江,一切都很顺利,当然人一样会死,我们一路丢下无数尸体。

张立宪掌握着我们这一队人里最强的单兵武器,他真的够剽悍,三个人抬的巴祖卡,他一个人扛着跑。他机敏的窜出去寻找角度,抬起手,炮弹在高地上炸开,两个日本机枪手灰飞烟灭,他回到我身边,向我点了点头。

倒是真帅!动作狠辣,目光如电,可是现在我顾不上他,战火与硝烟在我的头上身上翻滚,我拼了命的大叫,炸药炸药!!蛇屁股哭喊着会死人的,一边屁滚尿流的冲上去填药。

这就是战争,一发炮弹打出去可能只是爆掉个碎石块,一个碎石子可能跳起来血淋淋的穿透一条命。

这就是战争,刀风血海,我们一边痛哭着一边前进,一边绝望着却寻找胜利,在战场上只有两种人会一往无前,一种是疯子,一种是傻子。

何书光是个傻子,张立宪是个疯子,到他们俩最后居然没事,这都让我觉得真他娘的神奇。

一切都很顺利,非常顺利!

我们扔下一百多具尸体,顺利的打进了南天门树堡,活下来的人喜形于色,欢呼雀跃,不要责怪他们不懂得哀悼同袍,人们总是更在乎自己的性命。然而我顾不得高兴,因为我知道事情不可能真的那么顺利。

老麦在高呼叫嚣着我们到了我们要支援,烦啦于是在最阴损的时候用最阴损的方式给张立宪放小刀子,他问他:你们家炮群呢?

张立宪甚至没发愣,他低头暗骂:龟儿子,永远在不该出问题的地方出问题。

是啊,不该出问题的地方多了去了,莫名其妙的小事,莫名其妙的破事,莫名其妙的就死了,对于这一切,我与张立宪一样的心知肚明。其实烦啦也都懂,他什么知道,只是他喜欢那么无能为力的愤怒着。

什么时候打上南天门,虞啸卿说四十分钟,我说四天,我早就已经做好了打四天的准备,但是我仍然算得不透。

在我们都看不到的背后,八个脑袋又开始叫嚣着说听我的,于是四十分钟被拖长变得不知结果,我忙着安抚兄弟们的情绪,我忙着挑逗小东洋,我忙着忽悠,忙着愤怒,我忙到顾不上他……好吧,我其实,我是在迁怒于他。

那是他家虞大少,他的神,他的信仰,他闪闪发光的传说!

可是现在呢?

虽说做人不能太唐基,可老子倒觉得,只要别装黄花大闺女,你卖遍全球我都懒得管你,可现在这样算什么?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老子就瞧不上这号的!

性命攸关,老子很愤怒!老子打不着虞大少也就只能硌应他张立宪。

他家师座又发了电报过来,我看张立宪的脸色就知道内容不光鲜,我不肯看,我让他念出来,他捏着纸页有种无地自容的无奈,用他温和厚实的官话越说越低:两天,定攻上山头,期间将矢力提供一切援助,与你等共守南天门,啸卿。

老麦在愤怒的咒骂上帝,烦啦不屑一顾的嗤笑,我却松了一口气。

两天,很好,我给大家留了四天的量。

两天,我心花怒放,我们都能活着下去,我熟门熟路的给大家派活儿干,张立宪脸上染满了尘烟,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我,我很得意,让你瞧瞧老子的厉害,这天上地下,不是只有一个虞啸卿。

天色已经黑下来,一点油灯如豆,张立宪坐在灯边玩他的刀,幽森的寒光映进他瞳孔里,他有双孩童式的圆眼睛,正直无辜,无论沾了多少笔血,都好像染不上颜色。我躺在床上招手,我说睡吧,明儿要赶早。他转头看看我,我闭上眼睛装睡得非常彻底。他拿我不是很有办法,像他这种正人君子,有姿态的,高傲的,又善良心软的家伙对我这种看人下菜的流氓总是很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