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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林说:「我也……」

严维脚下停了一会,继续往前走。郁林还坐在手术室的外面,他过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抗抑郁剂的药瓶,里面已经快空了。他晃了两下,倒出一粒,掰了一半,合著唾沫咽下。把头靠在冰冷的墙面瓷砖上,重新闭上眼睛。

两个小时後,手术灯突然暗了。严惜被推了出来。郁林几乎是紧跟著站起,崔东跟在最後面,用左手把口罩摘了,揉成一团,和手一起塞进医师袍的口袋。

年後医院第四例成功的肾移植手术,三小时後开始排尿。四十八小时後拔除引流管,七十二小时後拔除导尿管。写在年记录上,只是简单的一笔。

到了第五天,严惜的尿量还是不明显。医生们会诊了几次,开了八十毫克的肝素,静脉滴注一周。病室严格消毒过,崔东穿著消毒衣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见郁林还守在外面。那个男人看上去很疲倦了,呼吸声很重,胸口明显地起伏著。

崔东皱了皱眉头,低声说:「回去休息下吧。」郁林没听见似的,双手交握著放在膝盖上。

崔东跟旁边的护士说了声:「找个人送他回去。」郁林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圈下的青黑色更严重了,摇了摇头,「没事。」崔东笑的不以为然,「你还是听话点。现在病了,没人会照顾你。」等严惜从隔离病房出来,已经是半个月後的事情了。郁林回公司销假,穿了一身铁灰色双排扣的西装,双手垂在身侧。西裤上折痕清晰,有些宽松了,越发显得瘦高。

他从电梯里出来,气势凌厉。眼窝微陷,眼角上挑,眉骨下的部分都陷在阴影里。等到了光线足的地方,那种森然的压迫感才好些。

不知是谁的杰作,让郁林看上去像是冷静和暴躁的混合体。他上午处理积压的文件,下午开会,各个高层鱼贯而入,围著椭圆形会议桌坐下。

秘书将文件一份份发到每人的面前。他看见严维坐在严逢翔右手边的座位,穿著灰蓝色的毛衣,从手肘处开始收紧的黑色袖管,只留了伸出手指的五个洞,像帅气的无指长手套。

严维看著投影片,双手随意的搁在桌上。

郁林等了一会,严维却一直没有往这边看。

投影片上放完几个合作案的设计後,一阵讨论。部门间各抒己见,相互拆台,直到散会也没个结果。

郁林走在最後面。回去後处理了几封邮件,天色就暗了。

外面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一、两个人还在赶著进度,他按了按鼻梁,良久,才站起来,坐电梯下到停车场,上了驾驶座,大转著方向盘向後倒车,另一辆跑车恰好从停车场深处冲出来,两车差点撞上的时候险险避开。

郁林皱著眉头,那边的跑车倒先把车窗摇了下来,严维坐在副驾驶座上,不知道是谁在开车,看著这边笑了。「是郁林啊。」司机剃著个平头,嘟嚷著:「他也去喝酒吗?」严维笑嘻嘻的说著:「怎麽可能。」就把车窗摇了上去。

郁林下意识的跟了一段,几次在人少的时候加快了车速,想截住他们,但那辆跑车开得跟泥鳅一样的,不但速度快,而且敢撞,这样纠缠了七、八分钟,两辆车才停了下来。

这一段是著名的酒吧街,五彩的霓虹灯管和昏黄的街灯融成模糊的色块。

严维从车上下来,看见郁林跟上来了,愣了愣,才拍了拍旁边的司机,「我哥们车开的怎麽样,以前专门开客车的,鸟枪换炮了。」他看著郁林阴郁的表情,有些摸不著头脑。自己选了间酒吧,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站在路灯下的郁林。

那司机嚷嚷起来:「严哥,走吧。」

严维这才回过神,拉开了店门。

郁林望著他们进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严惜在电话那头叫著:「郁林。」郁林低声应著:「嗯,知道。你好些了吗?抱歉,我晚一点回去。」他跟著推开那扇门,里面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光线调的很暗,弧形吧台从玻璃桌面下往上打著橙黄的灯光。酒吧里坐满了人,各自玩弄著手上的杯子,交头接耳或者独自买醉。吧台後面一排玻璃橱窗,密密麻麻的陈列著年分不同的葡萄酒。

仔细看,才发现坐在一起的,不是男人跟男人,便是女人和女人。

郁林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视线梭巡几圈,倒先找到了那个司机,他一个人坐在雅座上。也许是太暗了,他只顾著喝酒,根本没注意到身旁的异样。

郁林用手肘推开人群,又往里走了几步,才在吧台的另一头找到严维。他朝那个方向挤去,坐到严维旁边的吧椅上。

酒保正把两瓶红酒放在酒架上,看到他,笑著搭讪:「先生新面孔,要点什麽。」郁林沉著脸,道:「鲜奶。」

郁林说:「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