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白云游走,大风飒然。

不远处的地方,何授伸手摸摸自己的裤袋,已经攒够了五十多块的散钱,何授摸了一会,然後咬牙走回了小车旁,用力铲了几下铁丝网下的铁砂,炉火一下子旺了起来,一群小孩带著小黄帽拉著彼此的衣角走过马路,学校刚刚放学,顾客涌现。

何授熟练的在铁丝架子上瞬间摆上十根香肠,洒上芝麻抹上酱,香味很快传了开去。一堆小朋友争当上游地挤了过来,被挤得七荤八素的何授努力在一双双脏脏的拿著毛票的手里应接,很快就物我两忘,十根香肠在手中翻滚,像是变成手指一样灵活自如,小朋友们流著口水看著这个在此刻参透了烤香肠的最高境界的大哥哥,像看自己的衣食父母一样深情款款。

正当何授拿了辣椒粉罐子在空中摇摆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人说:“喂。”何授没理他。这种做法无可厚非,是地球人都知道买香肠是需要排队的,可这个人毫不自知,又开始喊:“喂喂!”何授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沈浸在香肠的境界之中,什麽俗世的呼唤都是浮云过耳。

那个一直在叫他的人似乎等得很不耐烦了,好一会没声音。突然,何授眼尖地发现,一只罪恶的手穿过小朋友们身体的fèng隙,来到了自己装香肠的红色塑料袋上,下一秒种,塑料袋就被无耻地偷走。

卑鄙。何授看著自己手中的香肠逐渐无多,交易眼看著後继无援,怒从心中起,大喝一声,话音未落,双手开道,何授向著那个前方正疯狂逃窜的身影奋力追去,大风迎面吹来,掀起衣襟,革命形势一片大好。跑的拼命跑,追的拼命追,很快,那小偷的法国软皮鞋开始重演历史,再次不争气地拖後腿,小偷绝望之时逃窜进了一个死胡同,何授狞笑著步步前行,小偷缩在墙角无助地发抖──

“妈的,跑得跟以前一样快,我,我……呼,累死我了,这还不是因为你不理我,我还给你还不成吗?”

何授盯著那小偷看了一会,当然,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他此时心中的疑惑,瞧那小偷长得挺有气质的,怎麽几个月就从一个很有前途的民族私营企业家,改行挖社会主义墙角了呢?小偷因为长久不运动,此时一脸狰狞的快哭出来的表情看著失主,一只手撑著膝盖,一只手把塑料袋递过来,一边骂娘一边说:“给你,都还给你──”

何授接过塑料袋,那种面对阶级敌人的狞笑很早就僵硬在脸上,早换上了一幅怯弱的表情,此刻犹豫良久,才终於从塑料袋里面掏出一根香肠可怜兮兮地递过去,小声说:“给你一根好了。”

不用攒钱了。

确实可以大方一点。

何授在那天晚上找到了老人,把小车还了回去,畏畏缩缩地解释原因解释了好半天,老人像是没听到一样,大声地回道:“哦,你想去别的城里去卖香肠啊,这形势好啊,好事啊,赶紧啊。”

何授晕菜地想自己没说要卖香肠,後来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只是规规矩矩地鞠了一个躬,走的时候轻轻拉上门。苏陌在门外吹著口哨等他,後来两人拉著手去了汽车站,苏陌一拍钱包,大声说:“来两张成人票!”

何授泪眼汪汪地拿著那张回家的票子,想有钱的感觉真好啊!

坐到座位上的时候,苏陌突然叫了一声,拿起车上准备的报纸给何授看,何授看到报纸头版上老人的照片大大地放著,上面标题是“六旬老翁运用精神鼓励法,以工代赈拯救三十余名流浪汉”──何授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看车外,灯火阑珊处,须发洁白的老人再次向一个躺在椅子上的流浪汉弯下腰,笑眯眯地问他:“你要不要试试帮我做点事?”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美好的。

三个月後,苏陌和何授终於习惯了在原来那间屋子里面好吃懒做地活著。

那天何授正在厨房了做饭,苏陌光著脚把脚搁在茶几上,姿势一点不文明地看著电视。电视上一个好听的女声正在播报新闻:“著名画家戚慕商先生已凭借他的长城组图和西藏组图拿下多项国际奖项,我们有幸参观了戚先生的画室。”

电视里镜头一转,看到天台上,戚慕商穿著白色的衬衣,拿著巨大的画笔,在画布上画一只高飞的鹰,风吹过,衬衣成了一种半透明的色泽,那人在镜头里鬓发飘飞,衣襟翻滚,侧面如刀削,头发黑白间杂,迷死一群少女。

“正如大家所见,这件最新作品实在是太完美了,我无法用语言描述这幅画给我带来的震撼,只能说戚先生实在是中国画坛新生代的领军人物,他实在是太有气质了──”

天高云淡,白云游走,大风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