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大人怎么是首辅呢,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随从呢。你看他磨了大半砚池的墨,才一会的功夫又见了底。他磨得手腕都要酸了,大人还在下笔如飞,纸上的字个个龙飞凤舞,都能直接拿出去裱起来。
话说回来,饶是六安在沈端砚身边当差已经好几年了,虽然已经习惯了没日没夜地在一旁伺候着,但还是难免会觉得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人和姑娘当真不愧是亲兄妹。妹妹一进小书斋,犹如老僧入了定,达摩面了壁,有种把椅子坐穿的定力;兄长一处理起公务来,更是直接到了浑然忘我的境地,他这个只是在一旁打打杂的人都已经累了,大人处理事务的速度还是一点不见慢,更没有半分松懈。
不过他手腕酸归手腕酸,底下那群人对他这份差事可是眼热得很。他但凡松了一丝劲头,赶明就有不长眼的敢凑上来补他的缺。
六安正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乱七八糟想着,书房的灯影突然晃了晃。
他扭头一看,只见一只飞蛾正在往油灯上撞,六安一挥手,把那蛾子赶走。
赶了几次,那只蛾子还是不死心地往灯芯的火焰上撞。
六安干脆不再管,任由它自寻死路。
果不其然,这一次飞蛾撞在火上,很快再也无法挣脱,翅膀被火焰迅速吞噬,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最后被烧成一团焦黑,跌落在灯油里。
沈端砚一边翻阅着信件,突然问六安道:
先前我让你打听何家母女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六安连忙道:回大人的话,自从您上次吩咐过后,我就差人去办了。经过多方打听,这娘俩确实有点非同寻常之处,只不过有没有包藏祸心什么的,这个恕小的们还没查出来。
六安觑着沈端砚没有不满的神色,继续说下去。
这何婆子本是原先年家一位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就是那个年家。据说后来因为行为不端,被人送了出来,嫁了外头庄子上的人。先头生了个闺女,夭折了。没两年,她家的汉子也死了,给她留了个遗腹女,就是那个叫何清沅的丫头。这何婆子没多久就离开了年家的庄子,在京城偏僻处找了个小院带着闺女住下,靠着给人做点针线活维持家用。听那附近的邻里说,何婆子不爱出门,整日待在家里看孩子,也不跟人来往。但她一个女人,到底是不行。于是她没少打听年家的事,可能是还想回去。
后来年家的人下了江南,她便又去打听别的府上收不收人。这京城的权贵们大多用的家生子,这等再卖身到府上的,自然都不受重用。再说她这被人送出过府的丫鬟,一查起她以前的事迹来,自然也不能放她进府里。这一来二去,正巧被她等到了咱们府上开府收人,这就被这婆子混了进来。她若真是别人派来的,只怕当初不敢做那等事。
至于说到她这闺女,也就是这何家丫头,她确实打小就叫清沅这个名,街坊邻里都听过的。只是据说她小时候身子骨不好,是早些年娘胎里带来的不足,常年要请大夫看着,周围的人家也很少见到她,不过都说了,何家丫头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六安一口气说完,小心地看着自家大人的脸色:大人您看,这里面是不是有哪些不对。
可惜,看了半天,他也没能从沈端砚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上看出来什么。
沈端砚淡淡道:京中权贵世家买仆役查人查得细,但京城里买仆役的,可不止权贵。
六安语塞,心里也有点纳闷,对啊,这何婆子就算是曾经在年家当过丫鬟,开过眼界,但若真是生活困顿了,也没必要非得挤破头想去个权贵家。
不过,他就是一个给大人跑腿打杂的。
这种动脑子的事,显然用不着他来想,还是留给大人自己费心吧。
六安大着胆子问道:大人要我反复查这何家丫头的事,可是她这身上,有些什么不对。
沈端砚没有出声。
六安只能自己继续瞎琢磨。
起初,大人突然让他去查这一对母女的底细,他只以为是府里混进来了什么人。
自从沈端砚一跃成为首辅,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尤其这两年,大大小小的刺探、暗杀都不在少数。开府之初,府里混进来不少乱七八糟的人。
姑娘是个书呆子,平日里也不管事。府里让五味来来回回地筛了几遍,这才滤去了不少心怀叵测之人。但有没有遗漏,这谁都说不好。
所以六安一得了沈端砚的令,立即准备大展拳脚好好查查看。但是翻来覆去地查过了几遍,虽说这对母女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反常地方,但是无论是看何婆子,还是何清沅,都不像是有那个做大事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