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纪直抬手掩住她的眼睛,不让她在盯着他看,他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届时一起去踏春,在那之前要能跑才行。”

他是难为她,但是她这么望着他也是难为他。

纪直本以为这就足够托托知道难而退,却见她嘴角骤然上扬。

“一言为定!”她说,“你得同我拉勾。”

说着,女孩子便伸出小指来。纪直怔了一会儿,起身出门。

走到门口,他侧过头来说:“身子那么冷,别久坐了。铃,扶你主子回去歇息。”

忒邻立刻俯身答应,再抬头,纪直已经走了,漆黑的衣摆落入夜色中消失不见。只见托托在门内仍举着手,渐渐就收了回去。

过几日京城里也有庙会。这又是一个女真从前没有的新鲜玩意儿。托托拽着忒邻的袖子问:“我们也能出去瞧瞧的吧?”

“这……”忒邻苦笑,视线却飘到门外的长子和立子身上,“先问问吧。”

长子和立子倒是没有接到不能让托托出去的消息。

他们合计了一阵子,也就一起出门了。

托托难得出门,特意挑过了衣服。袄子是碧蓝色的绸面,裙子是靛青的,边角绣着张牙舞爪的百兽,又精巧,又不会不合托托的性子。

原本也是打算坐轮椅的,替换上次那架的早拿来了,可托托觉得不适合,便还是带了拐杖。

庙会上,四处张灯结彩,沿路都是自由摊贩。正是逢年过节时候,行人们来来往往,都是满面喜悦的。

托托走得不快,只是一步又一步慢吞吞地用拐杖朝前抵着,再前进。她看着那些热闹的情形一言不发。

忒邻知道她是顾及长子和立子在一旁,说了什么都要汇报给纪直。忒邻思来想去,依稀记起在女真时,那个该死的柳究离好像用过年时庙会这回事来蛊惑过她们。

托托的确想起了这些。

这就是柳究离所说故乡,这就是汉人过的新年,这就是柳究离所描绘的庙会。

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影,那些影子像刚出锅的元宵,暖乎乎、甜丝丝的。它们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扩散,直到令托托胆战心惊。

她想,师父,不,如今应当叫他柳究离。

柳究离没有骗她。

庙会是这么好的东西。她啃着长子刚买来的牛皮缠,心里闷闷地想。

难怪柳究离不择手段都要回这里。

难怪他情愿眼睁睁看着她被折断手脚都要回来。

托托又啃了一口牛皮缠,回过头,这时候才稍微缓过神来同长子与立子说话:“你们汉人……欸,你们也换新衣服啦?”

这兄弟二人宛如镜面投射般相似,他们各自搔首弄姿了半天,才由长子回答:“回夫人的话,我们汉人过新年都要换新衣服的。”